在洪承畴兵发青藏、张国维忙于治水的这个战略空窗期,朱由检的视线投向了辽东半岛外海那片星罗棋布的岛屿——东江镇。
东江镇,这个以皮岛、旅顺为核心,曾由毛文龙开创的敌后根据地,如今在全新的辽南局势下,地位显得愈发微妙。
它名义上仍归辽东督师袁崇焕兼辖,但随着“扫辽”战略的全面铺开与持续推进,袁崇焕麾下关宁军的主力已被牢牢牵制在辽东及辽南正面战场,实在无力也无心,跨越海峡去遥控指挥那群岛屿上的散兵游勇。
在朱由检的战略天平上,东江镇的价值正在被重新评估。
除了旅顺港因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偶尔还能作为大明-朝鲜联合水师的临时锚地外,那个曾被毛文龙渲染为“牵制虏后、复辽关键”的皮岛,其战略作用在皇帝眼中已大打折扣。
事实上,自崇祯三年以来,随着明军在辽东站稳脚跟,建立稳固防线,皮岛这支孤悬海外的偏师,其“牵制”效用已大幅缩水,远不如当初毛文龙所吹嘘的那般举足轻重。
如今,毛文龙已伏诛十七载,旧事重提已无意义。朱由检思考的,是如何处置这份历史遗留的军事资产。是继续投入粮饷维持现状,还是进行一场大胆的整合与收缩,将力量集中于更关键的辽南本土?
“先派个得力之人前去探明情势,再作定夺。”
心意既定,他便召来了因在松江府清查钱粮、整饬吏治而声名鹊起,新近擢升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李侍问。
暖阁内,朱由检并未直接下达旨意,而是用一种探讨的口吻,对恭敬侍立的李侍问缓声道:“葵儒啊,”他略作停顿,手指在辽东舆图上皮岛的位置轻轻一点,“这皮岛……依你这般士大夫看来,时至今日,于我大明究竟还有几分用处?”
李侍问立于御前,听闻皇帝垂询,并未急于回答。他略一沉吟,方才躬身奏对,“陛下,臣以为,论皮岛之价值,不当空谈‘有用无用’,而当核算其‘所费’与‘所得’,是否相称。”
他抬起头,继续剖析:“昔日毛文龙镇守东江,孤悬敌后,朝廷岁费粮饷数十万,固然有牵制之效,然亦不乏虚冒战功、糜费国帑之弊。此乃旧事,暂且不提。”
“然观今日之势,已大不相同。
其一,我大明王师已重返辽南,筑坚城,练精兵,已成堂堂正正对垒之势。皮岛昔日‘奇兵’之效,十去七八。
其二,维持皮岛,千里海运,漂没损耗极大,岛上兵民数万,岁岁需朝廷输血方能存活,此乃一笔巨账。”
他话锋一转,并未全盘否定:“然,若言其全无用处,亦属偏颇。皮岛与旅顺,仍如一把钳子,遥制辽东沿海,令虏酋不能全然无视其后路。更为紧要者,”
李侍问加重了语气,“此乃彰显陛下并未遗忘辽东汉民,维系其盼王师之心的一处念想,亦是向朝鲜展示天朝仍在辽东存在的一道旌旗。”
“故而,在臣看来,皮岛如今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与其继续以往那般粗放供养,不若彻底清查岛上官兵员额、仓储钱粮,汰弱留强,核定一个最低限度的粮饷供给,使其能自保岛屿、巡弋周边即可。”
“嗯……此言的确切中要害……”
朱由检微微颔首,李侍问这番条分缕析的奏对,将皮岛的利弊得失算得明白,深合他意。略作思忖,一个清晰的方略便在他心中成型。
“既如此,便还是由你牵头,朕调佟瀚邦及其本部营兵随你一同前往。此去,有两件事需务必厘清。”
朱由检伸出两根手指,逐一明示:
“其一,仔细勘察旅顺口周遭地理形势、水源补给与防御纵深,评估其大规模筑城,足以容纳数万军民屯驻的可行性。朕有意,将皮岛及其附属岛屿的兵民,尽数迁回旅顺安置。”
“其二,给朕彻底核实这两处地方,眼下究竟实有多少在册兵丁,多少堪用战船,多少库存粮械。朕要一个确数,不容半分含糊。”
李侍问领了圣旨,片刻不敢耽搁,出了宫门便径直前往京郊的近卫军大营点兵。
他去岁在松江府清查钱粮时,便是由时任参将的佟瀚邦率部护卫,二人有过一段共事的经历,彼此还算熟悉。
此番皇帝再次点名佟瀚邦同行,显然也是看中他办事稳妥,且与自己有过合作的默契。
如今的佟瀚邦,因去年查案、护驾有功,已升任近卫军副指挥使,加游击将军衔,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他闻听李侍问前来,亲自出营相迎,态度颇为热络。
“葵儒公,别来无恙!
”佟瀚邦抱拳笑道,随即引李侍问检阅本部人马。然而,李侍问目光扫过列队的将领,眉头微蹙,发现少了几个熟悉的年轻面孔。
“佟将军,”
李侍问略带疑惑地开口,“怎地不见李定国、刘文秀、张煌言那三位百户?”他对这三位在松江表现出色的年轻将领印象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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