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森站在摇晃的船头,望着海滩上黑压压跪倒一片的百姓,他们磕头时额头触地的闷响仿佛直接敲击在他的心上。这位年轻将领紧紧攥住剑柄。
“都起来!快起来!”他几乎是嘶哑地喊道,但声音淹没在海风和呜咽中。
奥尔谢克指挥着水手们疯狂地卸下一切能增加运力的物品。炮弹被滚下船舷,粮袋和水桶被传递到岸上,就连水兵们备用的盔甲和武器也尽数搬空。
“七艘大船,再用粗缆绳把所有小艇系在两侧,”奥尔谢克抹着汗,声音急促,“这样能塞下八千人!这是极限了!”
他环顾甲板,继续喊道:“每船只留必要的水手操舵,其他位置全部让出来!还能多带几百人!”
郑森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惶恐的百姓,又望向远方尘烟——那是清军重整旗鼓的征兆。他猛地转身,“把我们的军粮全部分发给不能上船的人!让他们往山里撤!”
“所有伤员优先登船!”
“会水的壮年男子,跟我留下来断后!”
海滩上,分发粮食的水手们被百姓围住,有人默默接过干粮深鞠一躬,转身奔向山林。母亲把幼子塞进船舱时,孩子哭喊着不肯松手。十几个会水的汉子默默站到郑森身后,捡起地上散落的兵器。
奥尔谢克最后检查了一遍缆绳,对郑森重重颔首。
刘三和他那一百多个衣衫褴褛的弟兄,站在原地,目光几乎无法从郑森、李来亨及其部下那身精良的装备上移开。统一的棉甲外套着关键部位加强的铁札,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光泽,与他们自己身上破烂不堪的号衣、甚至是填充着杂物的布甲形成了天壤之别。
刘三搓了搓手,脸上带着混杂着渴望、羞愧和决绝的复杂神情,领着他那群同样眼巴巴的弟兄,挪到了正在检查武器的李来亨面前。
“将……将军,”
刘三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指了指李来亨身后辎重车上那些备用的甲胄和兵械,“俺们……俺们这些弟兄,身上的家伙实在不顶用了。待会儿要拼命,能不能……能不能把那些备用的,给俺们用用?俺们不怕死,就想死之前,能用上好家伙,多换几个鞑子!”
李来亨抬起头,看了看眼前这群虽然狼狈却眼神灼热的汉子,他们许多人身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和草草包扎的伤口。
他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地点了点头:“哦,用吧。”
刘三和他身后的弟兄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下。
“真……真的?”刘三的声音带着颤抖。
“真的。”李来亨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都是杀鞑子的兄弟,分什么彼此。挑合手的,赶紧换上!”
“谢将军!谢将军恩典!”刘三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弟兄们几乎是扑向了那堆装备。
他们手忙脚乱却又小心翼翼地套上这辈子可能都没摸过的精良棉铁复合甲,冰冷的甲叶贴在身上,却让他们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力量。
他们拿起锻造精良的长刀,手指拂过锋利的刀刃,眼中闪着光。最后,他们几乎是虔诚地捧起了那批只存在于传说和上官吹嘘中的“甲申式骑兵铳”(步兵版本),仔细摩挲着乌黑的铳管和坚实的木托。
这一刻,这一百多名原本像是乞丐般的皮岛残兵,仿佛完成了一次蜕变。
虽然面容依旧疲惫,但紧握着新式火铳和长刀,身披坚实甲胄的他们,身上迸发出一种决死的锐气。
他们用崭新的刀铳,敲击着崭新的胸甲,发出沉闷而有力的铿锵之声,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远方清军的方向,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沉重的甲胄刚刚系紧,一名近卫营的老兵就用力拍了拍刘三的胸甲,那铁札发出沉闷的“砰”声。
老兵脸上带着一种混不吝的豪迈,咧嘴笑道:“行了兄弟!穿了咱近卫营的铠甲,从这一刻起,你就是咱近卫营的人了!”
他随即猛地转身,对着所有换装完毕的皮岛弟兄,以及他原本的近卫营同袍,运足中气,发出石破天惊的怒吼:“近卫营——!”
这声呼喊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热血。
无论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还是刚刚披甲、激动得浑身颤抖的刘三等人,都用尽平生力气,从肺腑深处迸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天子亲军!”
那怒吼震得空气都在发颤。老兵毫不停歇,再次振臂高呼,声浪一层高过一层:“近卫营——!”
这一次,回应更加整齐、更加狂暴,带着一种被认同、被接纳的荣耀与决绝:“有死无生!”
声浪在海滩上空回荡,仿佛连远处的清军阵势都为之一滞。刘三和他的一百多名弟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眶发热。
他们用力握紧了手中的甲申铳和长刀,原本残兵败将的颓丧之气被一扫而空,一种与这支精锐王师同荣辱、共存亡的磅礴气概,在他们破烂的衣衫下,随着崭新的铠甲一同铮鸣。
准塔被郑森所部一轮迅猛的炮火打得晕头转向,仓皇后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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