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法租界的夜依旧歌舞升平,霓虹灯的光晕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高志杰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条纹。他靠在办公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扶手,耳朵里塞着一只不起眼的黑色耳塞。
耳塞里传来的,是两条街外,一个伪装成修鞋匠的“信息节点”捕捉到的零星对话。
“……盯紧点,特别是电务处那栋楼……高主任的作息……”
“……小林先生特别吩咐,任何异常信号,哪怕再微弱……”
“……妈的,这鬼天气,喝口老酒暖暖……”
高志杰的眼神没什么波动,只是敲击扶手的节奏微微变了一下。小林信一,果然没放弃。像一条嗅到气味的猎犬,虽然暂时被引偏了方向,但终究还是绕了回来,把鼻子凑近了他所在的这片区域。
他拔下耳塞,指尖在太阳穴上轻轻揉了揉。连续几天高强度操控“蜂群”执行声东击西和暗度陈仓的任务,精神力的消耗如同被抽干的海绵,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但这疲惫之下,是更深的警惕。小林信一布下的网,比他预想的更密,也更耐心。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他的副手,小陆,一个看起来有些怯懦的年轻人,手里捧着一沓文件。“主任,这是……这是下周设备维护的预算申请,您过目。”
高志杰没接,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打了个哈欠:“放桌上吧。这种小事你看着办就行了,没看我正烦着吗?”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恰到好处地扮演着那个对琐碎公务缺乏耐心的技术官僚。
小陆喏喏地应了声,把文件放在桌角,眼神飞快地扫过高志杰略显疲惫的脸和桌上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没敢多话,低头退了出去。
门一关上,高志杰眼底那点慵懒瞬间褪去,变得清明而冷冽。小陆刚才那一瞥,带着探究。是巧合,还是也被纳入了监视的网里?他不能确定,但必须假设最坏的情况。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借着百叶窗的缝隙向下望去。街对面,多了一个生面孔的烟摊,摊主的目光似乎总有意无意地扫向76号大院的大门。斜对面二楼的窗户,往常这个时候是黑的,此刻却隐约透出一点光亮。
“尾巴”不止一条。小林这次是下了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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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位于极司菲尔路55号的一间密室里,小林信一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几张模糊的照片和一份信号分析报告。照片是高速相机抓拍的,只能看到几个高速移动的黑点,在夜空背景下几乎难以辨认。报告上则标注着几个异常微弱的信号峰值,出现时间极短,频率飘忽不定。
“这就是你们忙了几天,得出的结论?”小林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站在他面前的日本技术军官额头冒汗:“哈依!小林阁下,这些信号特征非常诡异,与我们已知的任何发射源都不匹配,而且出现时间与虹口、杨树浦的袭击事件高度吻合……我们怀疑,对方使用了某种……我们尚未掌握的微型化、低功耗的遥控技术。”
“怀疑?”小林信一轻轻重复了一句,手指点在那几张模糊的照片上,“我要的是证据,是锁定!不是这些模棱两可的猜测!高志杰……他的电务处,就在你们的监控范围内,为什么抓不到任何实质性的把柄?”
“他的反侦察意识很强,而且……而且我们观察到,他近期似乎沉迷于社交活动,与林小姐出入各种场合,对处里的技术工作……似乎有些懈怠。”军官小心翼翼地补充。
“懈怠?”小林信一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一个能修复德国精密设备、对技术有着近乎偏执追求的人,会突然变得懈怠?这本身就很可疑!”他顿了顿,语气更沉,“继续监视,扩大范围。不仅是高志杰,还有他身边的人,那个林楚君,以及电务处所有可能接触核心设备的人员。我不信他毫无破绽。”
“哈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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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乐门舞厅,灯光迷离,爵士乐慵懒地流淌。林楚君穿着一身宝蓝色丝绒旗袍,颈间一串圆润的珍珠项链,正与一位法国领事馆的参赞夫人谈笑风生。她眼波流转,笑容明媚,仿佛全然不知窗外世界的紧张。
高志杰坐在不远处的卡座里,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穿着考究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眉宇间锁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烦躁。
“高主任,今天怎么一个人喝闷酒?不去请林小姐跳支舞?”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开凑过来搭话。
高志杰抬了抬眼皮,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累了,歇会儿。”他晃了晃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度,“这鬼天气,闷得很,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那小开自讨没趣,讪讪地走了。
这时,林楚君结束了与参赞夫人的谈话,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很自然地在高志杰身边坐下,一股清雅的栀子花香随之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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