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前后,秋意已浓,天高云淡,带着萧瑟之气。
一天晚上,顾枭对玉清说:“过两天,去看看他吧。”
这个“他”,两人心照不宣,指的是顾建源。
玉清正在叠衣服的手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顾枭。
顾枭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只独眼里,却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毕竟,那是他的父亲,给予他生命和严格教养,却也带给他无数压抑和背叛的人。
“好。”玉清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两天后,他们带着准备好的香烛、纸钱和几样简单的祭品,来到了位于城郊的一处公共墓地。
这里埋葬的大多是些无甚权势的平民或者败落的家族,管理混乱,荒草丛生,显得有些凄凉。
顾枭凭着模糊的记忆,在齐腰深的荒草中寻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块半截埋在土里、字迹已经模糊不清的青石板墓碑。
上面依稀可辨“顾公建源之墓”几个字,连生卒年月都看不清了。
曾经显赫一时的顾家老爷,最终落得如此荒凉境地,令人唏嘘。
顾枭看着这块简陋的墓碑,沉默了许久。他脸上没有什么悲戚,更多的是一种物是人非的苍凉和一种沉淀下来的、复杂的平静。
他或许恨过这个父亲的专制与冷漠,怨过他将玉清视为玩物,但时过境迁,人死如灯灭,所有的恩怨,似乎也都随着这荒草,一并枯萎了。
两人动手,默默地将墓碑周围的荒草清理干净,露出下方斑驳的石板。
然后摆上祭品,点燃香烛。青白色的烟雾在萧瑟的秋风中袅袅升起,很快就被吹散。
顾枭站在墓前,挺直了脊梁,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流泪,只是用这种沉默的方式,与过去,与这个给了他生命也带给他无数纠葛的男人,做最后的告别。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一步,看向玉清。
玉清走上前,站在顾枭刚才的位置。
他静静地看着那块冰冷的、刻着顾建源名字的墓碑,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那个雪夜,那个听着他弹琴、握着他的手流泪、最终在他琴声中死去的老人。
秋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点鲜明的朱砂痣。他的神情很平静,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太多的伤感。
良久,在顾枭以为他也不会说什么的时候,玉清却轻轻地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墓地:“谢谢你。”
这三个字一出,顾枭浑身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玉清,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玉清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震惊,继续用那种平静的语气说道:“谢谢你,当年买下了我。”
顾枭的呼吸窒住了,他无法理解。
谢谢他买下他?那是将他拖入另一个囚笼的开始,是屈辱的烙印,他怎么会……感谢?
玉清的目光依旧落在墓碑上,仿佛是在对那个早已长眠的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已的命运诉说:“虽然我知道,你的初衷,或许只是想找一个听话的、不会泄露你脆弱的‘容器’,一个精致的‘玩意儿’。”
他顿了顿,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是,阴差阳错,因为你买下了我,将我带进了顾府,我才……遇到了顾枭。”
他说到这里,终于转过头,看向身旁因为震惊而僵立的顾枭。
他的眼神温柔而清亮,里面盛满了某种了悟后的释然与深深的眷恋。
“才有了后来,所有的纠缠,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新生和幸福。”玉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敲打在顾枭的心上,“所以,站在这里回望,我竟然……是应该谢谢你的。”
没有那个绝望的开端,就不会有后来与顾枭的相遇相知。
命运如同一环扣一环的锁链,而那看似最沉重、最屈辱的一环,却成了连接他与他此生挚爱的关键。
顾枭怔怔地看着玉清,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和那双经历了一切、并坦然接纳了一切的眼眸。
他忽然发现,自己对玉清的理解,或许还不够深。
他的玉清,拥有着一颗多么强大而慈悲的心,才能将那样不堪的过往,淬炼成对命运的感恩?
他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玉清微凉的手。
两人并肩站在荒草丛生的墓前,站在这个代表了不堪过往的符号面前,心中却奇异地充满了对彼此的确认和对未来的笃定。
从荒凉寂静的墓地回到温暖亮着灯的家,仿佛从一个世界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两人都有些沉默,祭奠带来的情绪还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晚上,洗漱完毕,两人没有立刻睡下,而是坐在二楼的小书房里。
窗外月色清冷,室内只开了一盏台灯,在书桌上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
顾枭坐在书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支钢笔。玉清则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没有看进去。
“玉清。”顾枭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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