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以一种近乎博物馆展柜射灯般的精准与清冷,透过窗帘的缝隙,在艾雅琳卧室的木地板上投下一道边缘锐利的光斑。她醒来时,第一个清晰的念头并非来自梦境或身体,而是直接源自昨日“晨光卧游”结束时,心底留下的那个隐隐约约的、带着回响的愿望。
(内心暗语:纸上得来终觉浅。看了一上午图片和文字,心里那片关于古典家具的森林,好像还是隔着一层玻璃。得去看看“活”的,看看那些木头在真实光线下的呼吸,榫卯在岁月里的咬合,漆色在漫长时间里的沉淀。)
今天,去博物馆。这个决定如同光斑一般明确、笃定。
她迅速起身,动作比往日多了几分目标明确的轻快。窗外,春日晴好,天空是那种被雨水彻底洗净后、毫无杂质的湛蓝,阳光慷慨,却因晨间而尚未带上灼人的热度。微风和煦,正是外出漫步的绝佳天气。
(内心暗语:天公作美,连气候都在鼓励我进行这场“殿堂巡礼”。很好,不可辜负。)
团团对户外明媚春光的解读依旧停留在“潜在狩猎场观察”层面。它蹲在飘窗上,全神贯注地盯着楼下灌木丛里一只蹦跳的麻雀,尾巴尖兴奋地微微颤抖,对两脚兽即将开始的“文化朝圣”计划毫不知情,也毫不关心。
(内心暗语:“总督”大人的春季狩猎演习已进入实战观察阶段。很好,朕去朝拜人类的智慧结晶,你去钻研猫科的生存技艺,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既然是去博物馆,着装需在舒适与得体间找到平衡。她选了一件米白色的棉麻混纺衬衫,版型宽松透气;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修身休闲裤,面料有弹性,方便长时间站立和行走;鞋子则是一双浅灰色的皮质乐福鞋,柔软不磨脚。将长发在脑后松松挽起,戴上一顶浅咖色的渔夫帽遮阳,又背了一个轻便的帆布挎包,里面只装了手机、钱包、钥匙、一小瓶水,以及那个从不离身的皮质速写本和一支笔——这次不是为了画展品(博物馆通常禁止临摹),而是为了随时记录突如其来的观感和联想。
(内心暗语:轻装简从。博物馆是思想的殿堂,身体需要保持灵活和低调,把所有的感官和注意力都留给那些穿越时光的器物。)
出门前,她特意查好了本市博物馆的开放时间、当前特展信息,并预约了门票。今天不是周末,人应该不会太多,正好可以安静地、细细地看。
走在去往地铁站的路上,春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街边的梧桐树新叶嫩绿可喜。她的心情如同这天气一般,明朗而充满期待。地铁车厢里,上班族们行色匆匆,她则像个逆流的闲适旅人,带着明确却悠闲的目的地。
市博物馆是一座气势恢宏的现代建筑,融合了一些传统元素,巨大的玻璃幕墙与深灰色的石材墙面形成对比,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刷预约码,过安检,穿过宽敞明亮、人群低语的大厅,当她真正步入第一个常设展厅——“中国古代家具艺术”展区时,外界的喧嚣仿佛瞬间被一道无形的门隔开。
光线骤然变暗、变柔和。空气凉爽,带着恒温恒湿系统特有的、略带封闭感的洁净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古老木料、漆器、织物和时间本身混合而成的、沉静而庄重的味道。
(内心暗语:进来了。从21世纪明媚的春日街头,一步踏入了这片凝聚着数百年时光的静谧空间。感官需要调整一下频道。)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放慢。目光首先被展厅入口处,那组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静静陈列的明式黄花梨家具所吸引。一张平头案,两把官帽椅,一张香几。它们不再是屏幕上的像素点,而是拥有真实体积、质感、温度和“气场”的实体。
她走近那张黄花梨夹头榫平头案。灯光从侧上方打下,将木材那如行云流水、鬼脸斑斓的天然纹理照得纤毫毕现。案面光洁如镜,边缘的“冰盘沿”线条简约到了极致,却又蕴含着无穷的变化。她弯下腰,小心地(但不触碰)观察案腿与案面连接的夹头榫结构——那严丝合缝的接合,历经数百年依然牢固如初,木纹流畅地穿过榫卯,仿佛天生一体。表面那层因岁月摩挲和空气氧化而形成的、温润如玉的包浆,在灯光下泛着幽深内敛的光泽。
(内心暗语:太美了……这线条,这比例,这质感。图片只能传递形,现场才能感受到这种“气”。简洁,但不简单;空灵,却又无比坚实。这就是所谓的“明韵”吗?)
她几乎能想象出,古代某位文人曾伏在这张案前,泼墨挥毫,或与友人清谈。这张案子见证过多少思绪的流淌,多少墨迹的干涸?它沉默着,却仿佛在诉说。
移步到那对黄花梨四出头官帽椅前。椅子造型挺拔秀丽,“四出头”的样式透着一股端方正直的儒雅气。扶手与搭脑的曲线流畅自然,如书法中遒劲的一笔。坐面是原来的藤编软屉(虽然很可能经过修复),历经岁月,颜色深沈,纹理致密。她想象着坐上去的感觉——想必不会太柔软,但一定很“正”,让人不由自主地挺直腰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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