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村口的鸡还没叫第三声,李慕白已经把最后一筐番茄码进了板车。筐底垫着湿麻布,掀开一角,红彤彤的果子泛着晨露似的水光,苏婉清蹲在旁边,往每层之间塞进一片晒干的薄荷叶。
“不是说防闷坏吗,怎么还提香?”王铁柱扛着扁担走过来,嘴上说着,手却老实,顺手抓了一块尝。
“你舌头是铁打的?”苏婉清头也不抬,“尝出点味儿来再说话。”
李慕白把板车把手一拽:“走,赶集去。今儿是倒计时归零,咱们得让全镇知道,什么叫‘甜过井水冰瓜’不是吹的。”
三人推着车往镇上走,天边刚翻出鱼肚白,路上尘土还没被踩热。王铁柱一边走一边嘀咕:“你说李富贵那家伙,真敢挂咱们的牌子?”
“他不但敢挂,还敢便宜卖。”李慕白哼了一声,“可便宜救不了命,味儿不对,一咬就穿帮。”
到了集市,太阳刚爬过房檐。他们挑了最中间的位置,支起竹架子,挂出那张带花边的红纸海报——苏婉清缝的四角针脚还在,红丝线绷得笔直,风一吹,哗啦作响。
“来来来,青山村特供,第四区头茬果,先尝后买!”王铁柱嗓门一亮,立马引来几个赶早的主妇。
切片摆上盘,刚端出去,隔壁摊子就有人冷笑:“哟,这不就是前两天贴海报的那帮人?还真敢卖?”
抬头一看,李富贵穿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站在对面摊位后头,招牌挂得比他们还大:“青山村特供番茄,低价惠民,三毛五一斤!”
而李慕白这边标着四毛。
人群立马分了两拨。一拨围过去问便宜的,一拨犹豫着看这边的试吃盘。
李富贵咧嘴一笑:“怎么,不敢比价?还是怕比不过?”
李慕白擦了擦手,不慌不忙走到人群中间:“比,为啥不敢比?咱们不比价,比味儿。”
他回头一招手:“王铁柱,拿刀来。”
王铁柱递上一把菜刀,李慕白当众切开自家番茄,汁水“噗”地一声溅在木板上,籽粒像琥珀珠子一样晶莹。他又走到李富贵摊前:“叔,借您一个尝尝?”
李富贵脸色一沉:“你切我东西?”
“怕经不起切?”李慕白笑,“要不,咱们请几位老主顾来评评?”
话音刚落,赵老汉拄着拐杖慢悠悠走过来,刘婶子也挤进来,还有几个前些天投过票的村民。
“我来尝。”赵老汉掏出烟袋锅,“前两天我投了第四区,就认这个味儿。”
李慕白当场切开两颗,一左一右摆上。赵老汉咬了一口灵田番茄,眯起眼:“沙瓤,回甘,汁水足。”又咬李富贵的,刚嚼两下就吐了:“酸得倒牙,肉还松,跟泡过水的馒头似的。”
刘婶子也尝了:“这哪是特供?分明是‘特难吃’。”
围观群众哄堂大笑。
李慕白把切面举起来:“大家看,咱们的番茄切开是亮的,他的切开是灰的。咱们的汁水清亮,他的流的是黑水——昨夜烂了一筐,今早削皮盖味儿,是不是?”
李富贵脸涨成猪肝色,一脚踢翻菜筐:“谁让你在这卖!你算什么东西!”
烂番茄滚了一地,一只正滚到李慕白脚边,皮都裂了,渗出黑浆。
王铁柱弯腰要捡,李慕白抬脚挡住:“别捡。”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王铁柱:“回去贴公告栏,标题写——‘谁家番茄会流黑水’,底下附一张照片。”
“你还拍照了?”王铁柱愣住。
“当然。”李慕白从怀里摸出一台老式海鸥相机,“昨夜蹲点拍的,李富贵家后院,半筐烂果子往灶里倒,火苗都是绿的。”
人群哗然。
李富贵气得直哆嗦:“你……你偷拍我?”
“我拍的是事实。”李慕白把相机往桌上一放,“青山村特供,不是谁都能挂的牌子。种得出这个味儿的,才配叫特供。”
他转身对围观群众一抱拳:“今天,所有参与过前期盲评的乡亲,凭投票纸条,优先买两斤,还送一把苏婉清切的香葱。”
刘婶子第一个掏出纸条:“我有!我有!我那张还包过饺子呢!”
赵老汉也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我这票投得最正经,还专门洗了手才写的。”
转眼功夫,李慕白这边排起了长队。李富贵那边,连个问价的都没有。
他咬牙切齿收摊,临走前狠狠瞪了李慕白一眼:“你给我等着。”
“我不等。”李慕白笑着摆手,“我只卖番茄。”
日头升到头顶,第一批五十筐卖得只剩三筐。李慕白数完钱,纸币还带着体温,塞进贴身口袋。
回村路上,王铁柱忍不住问:“你说他会不会使坏?比如去供销社告我们搞投机倒把?”
“他会。”李慕白点头,“而且已经使了。”
“你怎么知道?”
“昨晚老支书派人捎话,说李富贵去镇上供销社,举报咱们‘哄抬物价,扰乱市场’。”李慕白冷笑,“可供销社主任前天刚尝过我们的番茄,回他一句——‘你家要是能种出这味儿,价格你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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