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村口那堆焦土还冒着淡淡的白气,像是昨夜烧过的东西还没喘过气来。李慕白蹲在旁边,用树枝轻轻拨了拨,土色发黑,捏一把,碎成粉末。他没说话,只把树枝往地上一插,转身就往自家老屋走。
屋子里,桌上铺着一张大纸,四角压着石头,纸上画得密密麻麻。炭笔勾出山形,红线标出坡度,蓝线绕着沟壑走,还有一圈圈的圈,写着“梯田一期”“果树带预留”“蓄水池位置”。墙角堆着几捆野山椒苗,叶子蔫着,根上沾着灵田的湿泥。
王铁柱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那张图,差点被门槛绊倒。“你这是要把山画成饼?还拿石头压着,怕它飞了?”
“飞不了。”李慕白头也不抬,“但人得先看见饼,才肯动手烙。”
“你真打算包那荒山?”王铁柱凑近了看,手指顺着蓝线走,“这水渠绕得跟肠子似的,挖得完吗?”
“不画出来,连肠子都没得绕。”李慕白拿起炭笔,在黑板上唰唰几下,画了个大框,“三区一网——上头种果树,中间育苗,下头养鸡鸭,水渠连着山脚的沟,便道修到半山腰。阳光足,风流通,土再薄,也能活树。”
王铁柱挠头:“可那山,石头比土多,牛犁都打滑。前年李老六试过,种了三十棵枣树,死了二十八棵,剩下俩,结的枣比蚊子屎还小。”
“他种的是家枣,我种的是野山楂。”李慕白拍了拍桌上的苗,“这玩意儿,石头缝里都能冒芽。不信?你看这个。”
他指着屋前那片硬土,昨天刚栽下的三株山椒苗,今天已经有两株挺直了腰,叶子泛出青绿。
王铁柱瞪眼:“这土,我前天试过,连草都不长!”
“那是你没浇水。”李慕白笑,“我浇的是灵田的水,泡过草木灰,加了豆渣。土不开口,水得先说话。”
王铁柱愣了半晌,忽然一拍大腿:“你这哪是种地,你是给山看病!望闻问切,还开方子!”
“要不咋叫规划?”李慕白把图卷起来,用麻绳捆好,“今儿开会,我得把这张‘药方’端出来。”
村部院子里,人比上回少了一半。刘婶子坐在条凳上,手里捏着块抹布,来回擦着膝盖。“小李啊,你那番茄搞得好,大伙都认。可山是死的,地是活的,你把力气花在山上,万一……白忙一场?”
“不会白忙。”李慕白把图摊在桌上,麻绳解开,石头挪开,“我先包三年,不收一分钱承包费。谁愿意跟着干,苗我出,技术我教,收成归自己。头年要是没收益,我赔工钱。”
张老三蹲在门口,手里捏着烟袋,犹豫着开口:“那……要是山崩了呢?要是挖出个坟?”
“山崩得有雨,坟得有碑。”李慕白笑,“咱这山,连草都懒得长,鬼都不愿住。再说了,真挖出坟,咱立块碑,供点纸钱,比李富贵家烧焦土还讲究。”
众人哄笑,气氛松了些。
赵老汉一直没说话,这时忽然指着图上一处:“这蓄水池,你画在老龙眼泉上面?”
“对,泉眼虽干,地脉还在。”李慕白点头,“挖深两米,说不定能引出活水。”
赵老汉摇头:“三十年前,大队挖过一次,挖到半截石管,再往下,泉眼就冒黑水,臭得猪都绕着走。后来大旱,村头死了三头牛,老人说,是惊了山神。”
李慕白一愣:“石管?什么模样?”
“青石的,带纹路,像砖拼的。”赵老汉皱眉,“没人见过那种砌法,像古时候的东西。”
李慕白眼神一闪,没多问,只在图上那点轻轻画了个圈。
苏婉清坐在角落,一直低头翻着那个新本子,这时抬起头:“你这路,画得太宽了。”
“宽好走车。”李慕白笑。
“现在连手推车都上不去。”她合上本子,“先修一条窄道,通到半山就行。人能走,担子能挑,就够了。”
李慕白盯着图看了会儿,拿起炭笔,把主道改细了,只留一道线,蜿蜒上山。
刘婶子叹气:“你们俩,一个画山,一个画路,画得我都心动了。可……万一李富贵闹事呢?他哥是大队会计,笔一歪,你这合同就作废。”
“合同不靠他哥写。”李慕白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我找老支书商量过,用村部公章,公示三天,没人反对就生效。白纸黑字,盖章为凭。”
王铁柱咧嘴:“那你这是要跟大队平起平坐了?”
“不是平起平坐,是先把坐的地方垒起来。”李慕白收起图,“山不说话,人得先动嘴。嘴说不动,就动手。”
会议散了,人走得七七八八。李慕白留在最后,把图重新卷好,麻绳打结。苏婉清走过来,递给他一碗热汤。
“喝点。”她说,“你嗓子都冒烟了。”
李慕白接过碗,吹了吹,喝了一口。汤是野菜煮的,有点涩,但热乎。
“你真觉得这山能行?”她问。
“不是觉得,是得行。”他放下碗,“地里能长出钱,山里得长出未来。咱们不能一辈子靠几亩菜地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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