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李慕白蹲在村口那片焦土边上,盯着地上被风吹得打转的一粒山椒种子。他没伸手去捡,也没说话,只是看着那粒种子滚进石缝,像被大地一口吞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转身回屋。
桌上那张荒山规划图还在,四角压着石头,炭笔画的线条清晰。他盯着看了半晌,忽然从箱底翻出一本旧书,封皮发黄,边角卷着,书名是《农村合作经营基础》。他吹了吹灰,翻开第一页,纸页脆得像要裂开。
“责任、分工、监督。”他用炭笔在空白处写下六个字,圈起来,又在下面画了个表格,分三栏:组别、负责人、记工格。第一行写“育苗组”,第二行“修路组”,第三行“灌溉组”。
他盯着表格,笔尖顿了顿,又添了一行小字:“若记错工,三日内可核对。”
油灯晃了晃,他抬头看窗外,天还是灰的。他没睡好,半夜醒了好几次,梦见刘婶子拿着扁担堵在山脚下,大声问:“凭啥王铁柱多记两分工?我挑的土不比他少!”
他揉了揉太阳穴,把书合上,拎起水壶灌了口凉茶。茶是前天苏婉清送来的野山楂泡的,酸得他牙根发软,但提神。
他决定去找老支书。
老支书正在院里喂鸡,见他来了,头也不抬:“又画图画到半夜?”
“没画图,看书。”李慕白把那本旧书递过去。
老支书接过,翻了两页,眉头一皱:“这词儿太洋,‘责任制’?‘量化管理’?听着像供销社会计喝多了念账本。”
“我也觉得拗口。”李慕白挠头,“可书里说,人多了就得定规矩,不然干多干少一个样,谁还肯卖力?”
老支书把书放下,拿起锄头,在地上划拉起来:“人分三等——出力的、带头的、管事的。活分三样——重的、巧的、跑腿的。工分就按‘人+活’定。你力气大,搬石头,记八分;我眼力好,栽苗,记七分半;你站边上喊‘加油’,记五分。”
李慕白眼睛一亮:“那要是有人偷懒呢?”
“那就让他记零分。”老支书冷笑,“去年李老四装肚子疼,歇了三天,结果第四天被我撞见他在河边钓鱼。我当着全村人把他的工分红笔划掉,写上‘钓鱼三天,工分清零’。从那以后,再没人敢装病。”
李慕白笑出声:“这招狠。”
“不狠不行。”老支书拍拍他肩膀,“管人比种地难十倍,你得让他们觉得——不是给你干,是给自己挣。挣工分,挣收成,挣脸面。”
李慕白点点头,掏出本子,把“三等人三样活”抄下来,又加了一句:“工分公开,每日核对。”
临走时,老支书喊住他:“你那荒山要是真能活,别光想着种树。先想清楚谁来挖,谁来运,谁来记账。地里出苗,靠水;人里出力,靠信。”
李慕白应了声,揣着本子往回走。
半路上碰见王铁柱,正扛着一捆柴火往家走。他见李慕白手里拿着本子,好奇地凑过来:“又写啥呢?不会是情书吧?”
“比情书难写。”李慕白把本子递过去,“我在想,怎么让人愿意上山干活。”
王铁柱翻了两页,皱眉:“你这写的啥?‘育苗组’‘记工格’?听着像大队会计罚站时抄的检讨。”
“可总得有个规矩。”李慕白叹气,“不然人一多,乱成一锅粥,干了活的人觉得亏,偷懒的还拿一样多。”
王铁柱挠头:“要不……咱们先试个小的?就咱们几个,先练练手?”
李慕白眼前一亮:“好主意。”
当天下午,他把王铁柱、苏婉清、赵老汉叫到灵田边上,宣布成立“育苗支援队”,专为荒山计划提前育苗。
“王铁柱,你力气最大,负责搬土、整地、搭棚,归你管。”
“苏婉清,你心细,每天记谁来了、干了啥、苗长得咋样,你来记。”
“赵老汉,你是山里通,技术指导归你。”
“我嘛,”李慕白笑了笑,“负责给你们端茶倒水,顺便统筹一下。”
王铁柱咧嘴:“那你就是头儿。”
“不,”李慕白摇头,“咱们是搭伙干事,谁都不是谁的头。干得多,记得多;干得好,评得好。”
苏婉清掏出个小本子,封皮是蓝布的,边角磨得发白。她翻开第一页,写上“育苗队日志”,然后抬头:“那……每天收工前,咱们说说今天干了啥,明天干啥?”
“行!”李慕白一拍大腿,“每天五点,树下开会,五分钟,不拖堂。”
第一天,王铁柱搬了十二筐土,累得坐在地上直喘。李慕白照着他的口述,在本子上记:“王铁柱,整地一组,工时四小时,强度高,记八分。”
王铁柱瞪眼:“咋还打分呢?”
“不是打分,是记工。”李慕白笑,“你搬一筐土,别人搬半筐,记一样的工,你乐意?”
王铁柱想想,摇头:“那倒不乐意。”
第二天,苏婉清发现两株苗叶子发黄,赶紧记下。赵老汉一看,说是土里缺肥,得加草木灰。李慕白立刻在日志里补上:“问题:苗黄,原因:缺肥,措施:加灰,责任人:赵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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