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把那块青砖残片在掌心翻了个面,泥灰蹭在指缝里,像谁偷偷往他手里塞了半块谜题。他没再往土里埋,也没扔进角落的杂物堆,而是顺手塞进了粗布上衣的内兜——这玩意儿现在是线索,不是废料。
他前脚刚从试验田回来,后脚就听见王铁柱在院外嚷嚷:“李哥!老支书说你送的番茄炒蛋香得他半夜醒了两回,问你还剩不剩!”
“我说你这嘴是漏勺吧?”李慕白推门出来,手里还攥着那本记满数据的册子,“番茄是你摘的,锅是你开的,功劳倒全算我头上?”
“嘿嘿,”王铁柱挠头,“可菜是你种的,味儿是你调的,我顶多算个翻锅的铲子。”
两人正扯着,李慕白忽然想起昨夜赵老汉那句“窑土味儿”,心里咯噔一下。他低头看看自己指甲缝里的黑泥,又想起那块青砖擦净后露出的蜂窝状孔隙——和试验田改良后的土质,确实像一对亲兄弟。
“走。”他一拍王铁柱肩膀,“去老支书家,顺便把昨儿剩的番茄带上,我得翻点老黄历。”
老支书家堂屋昏暗,煤油灯挂在房梁下,照得墙上的奖状边角发脆。他接过番茄,笑得牙花子都露了,一边剥花生一边听李慕白问起“李家坡”这三个字。
“李家坡?”老支书眯眼,“那地早荒了,野刺都长到人腰高。不过……”他慢悠悠从柜底抽出一卷泛黄纸页,“前两年翻修祠堂,我在砖缝里抠出这半页县志,说是明朝时候,那儿烧过青砖。”
李慕白接过残页,凑近灯下。字迹斑驳,但“洪武二十九年,设青窑于李家坡,专供驿道修葺”一行,清清楚楚。更巧的是,那“李家坡”三字,墨迹比旁处深,像是被人反复描过。
“这地名……咋这么上心?”他随口问。
老支书嗑了颗花生,吐壳:“听说当年窑工都姓李,一家子守着火炉过活。后来窑塌了,人也散了,就剩个地名。”
李慕白心里一动,嘴上却轻描淡写:“那现在这坡上,还能挖出点老砖头不?”
“谁知道呢。”老支书摆手,“荒地归集体,谁要乱挖,得先过我这关。”
李慕白没再多问,临走塞了把番茄进去:“您慢慢吃,回头我再给您带点苏婉清腌的辣酱,下饭。”
“哎哟,这还带搭头的?”老支书乐了,“行啊,那你可得常来。”
出了门,王铁柱直挠头:“李哥,你该不会真想挖李家坡吧?李富贵前两天还说要在那里开荒种麻呢。”
“他种他的麻,我找我的根。”李慕白拍了拍衣兜,“姓李的烧过砖,不稀奇。稀奇的是,为啥偏偏在咱们灵田底下冒头?”
当晚,他蹲在灯下,拿铅笔把县志那行字抄在本子上,又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地图,标出灵田、李家坡、后山断崖三点一线。正琢磨着,门吱呀一声开了。
赵老汉拄着拐,背个破布包,站在门口。
“听说你问李家窑的事?”他声音低,“我爹当年是守窑的,临走前交代,有些事,得等姓李的自己想起来。”
李慕白赶紧让座,倒了碗热水。
赵老汉没喝,从布包里掏出一张泛黑的纸片,铺在桌上。纸是残角,边沿焦卷,上面写着几行小字:
“李六郎,洪武间窑头,善火工,子孙世居窑畔。”
李慕白盯着那名字,喉咙发紧。李六郎,是族谱里记载的李家始迁祖。
“这……哪来的?”
“祖坟石龛底下藏的。”赵老汉指指西山,“我爹说,破四旧那年,他偷偷埋了半卷族谱,就怕断了根。”
李慕白手指轻轻抚过“窑头”二字。窑头,就是窑厂的总匠人,掌火控温,一窑成败在他手上。
“那后来呢?窑咋塌的?”
赵老汉摇头:“天灾还是人祸,没人说得清。只留下一句——”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另一张纸角,上面是炭笔写的几字:
“窑毁于火,碑埋于坡。”
李慕白猛地抬头:“碑?”
“嗯。”赵老汉点头,“说是‘李记窑造’的碑,立在窑口,后来塌了,就地埋了。”
第二天夜里,李慕白带着王铁柱和苏婉清,摸黑上了李家坡。
“你疯啦?”苏婉清压着嗓子,“这会儿挖地,明天全村都得说你盗墓!”
“我又不挖坟。”李慕白提着铁锹,“就找块碑,顶多算考古突击队。”
“还突击队?”王铁柱咧嘴,“你这帽子戴得比民兵还大。”
三人借着月光,在坡顶一棵老槐树下站定。赵老汉说“碑埋于坡”,没说多深,也没说方向。李慕白绕树三圈,忽然蹲下,用手扒开落叶。
“这儿土松。”他指了指,“像有人翻过。”
王铁柱二话不说,一锹下去。
土不硬,但挖得深了,底下渐渐出现一层青灰色硬壳。再往下,铁锹“当”地一声,磕到硬物。
三人屏住呼吸,合力扒开浮土。
半截石碑露了出来。
碑面朝上,刻着八个大字:李记窑造,永固驿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