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蹲在试验田边,指尖还沾着那撮改良土。昨夜那粒卡在土缝里的种子,像是个信号,提醒他有些东西不能总憋在村里。他盯着眼前疯长的黄瓜藤,叶子绿得发亮,瓜条一根接一根往外冒,仿佛地里装了台永不停歇的抽水机。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心里盘算着:这土既然能三天催一茬,光靠县城菜市口那几个贩子零卖,等于把金蛋当咸鸭蛋卖。
供销社的钟刚敲过七下,他提着两筐刚摘的“窑火菜”就往村口走。老售货员正低头清点肥皂票,头也不抬:“又来送菜?今天可没多的糖票换。”
“不换糖票,”李慕白把筐放下,“换点消息。”
老售货员抬眼:“啥消息?”
“县里最近有啥新鲜事?”
“新鲜事多喽。”老头从抽屉里摸出半包烟,点上,“百货大楼翻新了,副食区改成了‘超市’,听说要招供应商,天天送菜,还得有包装、有记录、能查来源。”
李慕白耳朵一竖:“真事?”
“我骗你干啥?墙上都贴了告示,白纸黑字写着‘公开招标’。”老头吐了口烟,“不过你打听这个干啥?你们互助会连个板车都没有,怎么进城?”
李慕白没答,只笑了笑:“有路就行,车可以想办法。”
他拎起空筐就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两拍。王铁柱在供销社门口蹲着啃馍,见他出来,咧嘴一笑:“咋,又跟售货员打嘴仗赢了?”
“赢没赢不知道,”李慕白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但咱可能要干票大的。”
“啥大的?抢供销社?”
“比那还刺激——进城供货。”
王铁柱差点把馍噎住:“你疯啦?咱们这才刚分完红,你就要往城里冲?万一人家不要咋办?白跑一趟不说,菜都得烂在路上。”
“所以得先搞清楚,人家要啥。”
两人一前一后往试验田走,半道碰上苏婉清提着竹篮过来,篮里是她刚调的酱料。她看了李慕白一眼:“你脸上的土还没擦,心里想的事都写在眉心了。”
“那你说我想啥?”
“想把这堆长得快冒烟的黄瓜,塞进县城人的饭碗里。”
李慕白咧嘴:“还是你懂我。”
苏婉清把篮子放下,蹲在田边掐了片叶子,放在鼻下闻了闻:“这土味不一样了,更活,更润。”她抬头,“你要进城,光靠味儿不行,得让人信得过。”
“信得过?咱们不是有记录册吗?每户种的火土比例、浇水次数,清清楚楚。”
“记录册是给村里人看的。”苏婉清摇头,“城里人不认这个。他们要的是‘标准’,是‘品牌’,是‘看着就干净’。”
王铁柱挠头:“品牌?那不就是个名字吗?”
“名字得有分量。”苏婉清捡起一块青砖碎片,在泥地上划拉几下,写下三个字:“窑火鲜”。
李慕白念了一遍:“窑火鲜……听着比‘互助会’顺耳。”
“‘互助会’是咱们自己人叫的。”她指尖点了点那三个字,“‘窑火鲜’是给人看的。得印在包装上,贴在筐上,挂在商贩嘴上。”
王铁柱凑过去看:“这字写得跟烙饼似的,歪歪扭扭。”
“你写个试试?”苏婉清抬眼,“要么出力,要么闭嘴。”
李慕白蹲下,手指在“鲜”字最后一捺上划了道线:“这字得改。‘鲜’字下面那点,改成火焰纹,像咱们包装上的红泥印。”
苏婉清瞥他:“你还挺讲究。”
“不是讲究,是得让人一眼记住。”李慕白站起身,“城里人忙,看一眼就得留下印象。咱们的菜,得让他们觉得——不买就亏了。”
王铁柱还在琢磨那三个字,忽然一拍大腿:“等等!你们说要天天送菜?那得有人起早!我可跟你说,我媳妇刚怀上,我可不能天天半夜爬起来。”
“你不用天天去。”李慕白拍他肩,“咱得排班。今天你,明天老赵,后天轮到我。关键是——得有车。”
“板车?”
“板车太慢,颠得菜都散了。”李慕白摇头,“得换胶轮的,再配个防震筐。”
王铁柱瞪眼:“胶轮车?那得多少钱?咱们上个月分红才分了多少?你这还没进人家门,先想买马?”
“不是买马,是想出路。”李慕白眯眼看着远处,“路通了,车自然就有了。”
苏婉清站起身,拍了拍手:“你们光想车和字,忘了最要紧的——量。”
“量?”
“现在一天能出多少?两百斤?三百斤?”她环视田地,“人家超市要是真要,一天可能要五百斤,甚至更多。你们的灵田能撑住吗?大田能跟上吗?”
李慕白沉默片刻:“灵田轮作,一天三百斤没问题。大田那边,我这两天已经在试改良土,只要配方稳定,产量翻倍不是空话。”
“那质检呢?”苏婉清追问,“谁来验菜?谁来贴标?谁来保证每一筐都一个样?”
“你来。”李慕白直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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