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接过王铁柱递来的断辐条,指尖蹭了蹭断裂口,铁茬子扎手,像是谁在暗地里咬了一口。他蹲下身,把那截铁条往试验田边上一插,泥巴裹住半截,剩下一截歪头戳着天。
“车轴能换,路也能修。”他拍了拍手,“可菜要是不行,换八条腿的驴也白搭。”
王铁柱还喘着粗气,裤腿沾着泥,脸皱得像块晒干的饼:“可这菜……城里人真能看上?咱们村的土坷垃里长出来的,人家超市门口扫地的阿姨都嫌土味重。”
苏婉清从竹篮里抽出一张纸,铺在田埂上,笔尖一勾,三个大字跃出来:窑火鲜。她又在右下角添了两行小字——“批次001”,底下还画了个火印轮廓。
“土味重?”她抬眼,“咱们的土味是香的。你没见城里人吃饭,筷子一伸进碗里,先闻三秒才下嘴?他们不认土,认‘味儿正’。”
王铁柱挠头:“可这字……能当饭吃?”
“能。”李慕白指着那张纸,“人家王经理要的是‘标准’,不是‘土产’。咱们把菜装得像样,卡贴得齐全,包装厚实,让他一瞅就知道——这菜,有人管,有规矩。”
苏婉清点头:“我已经试了蜂蜡布,防潮又结实。今天就能裁五块,明天就能包第一批‘标杆菜’。”
“标杆菜?”王铁柱愣住。
“对。”李慕白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从今天起,灵田专供五十斤,只种黄瓜、青椒、紫茄,三日轮作,火土比例调到最高档。这菜不进菜市口,不走零贩,就为一个事——参标。”
王铁柱倒吸一口凉气:“你真要用那‘宝贝地’?万一……”
“万一翻车,我兜着。”李慕白咧嘴一笑,“可万一成了,咱们就不是送菜的,是供货的。”
苏婉清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忽然抬头:“记录卡得改。以前只写种植户和火土比例,现在得加采摘时间、质检人、运输人。每一筐都得能查到是谁摘的、谁验的、谁送的。”
“你还真当这是国营商店呢?”王铁柱嘀咕。
“就得当。”李慕白抓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划拉,“超市要的是‘放心’,不是‘便宜’。咱们拼不了价格,就拼‘让人挑不出毛病’。”
王铁柱盯着那根断辐条,忽然蹲下,拿手比了比:“这铁条……我拿去铁匠铺,看能不能打个备用的。万一路上再断,不至于推着瘸腿车晃悠。”
“行。”李慕白点头,“顺便问问,胶轮车轴能不能加根弹簧?颠得轻点,菜也少伤。”
“弹簧?”王铁柱瞪眼,“那不是汽车上才有的?咱这破车配得起?”
“配不起也得想。”李慕白把树枝往地上一扔,“人走路还知道拐弯,车不会,咱就得让它‘聪明’点。”
苏婉清收起纸笔,拎起篮子:“我回去重画包装样稿,字要大,火印要红,批次号得用黑墨印清楚。明天一早,我要看到五筐‘窑火鲜001’整装待发。”
王铁柱看着她走远,低声问:“她咋突然这么上心?”
“因为她知道,”李慕白望着苏婉清背影,“第一筐菜要是砸了,以后谁还信咱们能进城?”
夜里的李家土屋,油灯晃得人影在墙上乱跳。苏婉清坐在桌边,一笔一划描着“窑火鲜”三个字,笔锋带火,末尾那点真画成了火焰纹。李慕白在旁边列清单:灵田排产、大田补量、运输排班、质检流程。
“明天我亲自送。”他说。
“你?”王铁柱啃着窝头,“你不是说让我当‘时间官’?”
“你是调度,不是替死鬼。”李慕白头也不抬,“第一回见采购经理,得让对方觉得——这事儿,是认真在做,不是碰运气。”
苏婉清放下笔,吹了吹墨迹:“我跟你一起去。菜得当场开包,我得盯着质检流程。”
王铁柱咽下最后一口馍:“那我干啥?”
“修车。”李慕白抬头,“把胶轮车轴再紧一遍,换新衬布,筐底加软垫。明天天不亮,你得把车推到我家门口。”
王铁柱叹气:“合着我就一修车的?”
“修车的是功臣。”苏婉清笑,“没你,咱们连县城都摸不着边。”
李慕白把清单折好塞进衣兜:“记住,明天不管遇到啥,菜筐不能湿,时间不能晚,记录卡不能丢。这是命根子。”
天刚蒙蒙亮,雨就下来了。不大,但密,打在屋檐上像有人拿刷子扫。李慕白披着蓑衣,扛起第一筐“窑火鲜001”,苏婉清紧随其后,手里攥着五张记录卡。王铁柱推着胶轮车等在门口,车轴上了油,衬布换了新,筐底垫了干草。
“走!”李慕白一声令下,三人冒雨出发。
雨越下越急,土路开始打滑。王铁柱在前头探路,李慕白护着菜筐,苏婉清紧跟其后。走到村口石桥,老支书张大山正拄着拐杖在桥头踱步,见他们过来,抬手拦下。
“这么早?”他声音低沉。
“进城。”李慕白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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