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把那张焦痕未散的油纸包重新塞进裤兜,刚迈步要走,王铁柱就从合作社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嗓门比鸡叫还早:“出事了!供销社墙上的价牌全换了!”
他手里捏着一张刚揭下来的红纸,边角还沾着浆糊,抖开往桌上一拍,手指戳着“芹菜”那栏:“你瞅瞅,昨儿还两毛四,今儿直接两毛二!更邪门的是,底下多了一行小字——‘惠民菜行,量大从优,每斤再减五厘’!”
李慕白没吭声,只把红纸翻过来,背面朝上,用铅笔在空白处写下“惠民菜行”四个字,又画了个圈,圈里写了个“五厘”。
王铁柱盯着那圈,挠头:“这价,比咱们成本还低两厘,他们图个啥?图乐?”
“图咱们的命。”李慕白把铅笔一撂,“有人不想让我们喘气。”
话音未落,赵老汉拄着拐杖也进了门,喘着气说:“我今儿早去县城卖野菌,路过菜市,看见惠民菜行的车往百货大楼送菜。一筐一筐往下搬,菜看着水灵,可叶子边上都发黄,掰一根芹菜,脆是脆,但没味儿,嚼完嘴里像含了张旧报纸。”
苏婉清端着茶壶进来,听见这话,顺口接了句:“菜没味,人就有味了——专挑便宜的下手,图个账面上好看。”
李慕白抬眼,笑了:“你这嘴,比秤还准。”
“我可没瞎说。”她把茶壶放下,“昨儿我表姐从县医院食堂回来,说他们试买了一趟惠民菜行的菠菜,炒出来颜色是绿,可汤是灰的,一股土腥气,厨师直接倒了桶里。”
王铁柱一拍大腿:“那不就是烂菜充好货?这也能卖?”
“能卖,因为便宜。”李慕白站起来,走到墙边那张手绘的运输路线图前,手指顺着主道划了一圈,“人家拼的是量,咱们拼的是命。可咱的命,不在价上,在菜里。”
他转身,扫了一圈屋里人:“他们降五厘,咱们不跟。他们卖烂菜,咱们卖良心。他们拼价格,咱们拼服务。”
王铁柱愣了:“服务?送菜还能送成亲兄弟?”
“能。”李慕白点头,“从今天起,配送从一天一趟,改成早晚两趟。早上送鲜菜,晚上送次日预订单。菜到货,附卡片,写明采摘时间、推荐做法。谁家媳妇不会烧,咱教。”
苏婉清眼睛一亮:“我可以写做法。比如小炒芹菜加点蒜末,去涩提香;紫甘蓝切丝拌醋,脆口又开胃。”
“就缺你这手。”李慕白从抽屉里摸出一叠小纸片,“你写,我印。每筐菜,至少塞三张。”
老支书一直没说话,这时才开口:“道理是正的,可社员们心里打鼓。刚贴了‘别瞎折腾’,又来个‘价格战’,谁还敢跟着你往前冲?”
李慕白点点头,从怀里掏出苏婉清给的那包菜籽,放在桌上:“这包种子,没名字,没来头,可它长出来的菜,照样绿,照样香。咱们的底气,不是靠喊,是靠种出来的。”
他顿了顿:“明天,我去百货大楼、国营食堂、副食门市,一家一家走,一家一家问——他们退货不?复购不?要是退得多,咱们立马改。要是留得住,那就说明,便宜是钩子,品质是绳子。钩子能钓一次,绳子才能拴一辈子。”
王铁柱听完,挠挠头:“那……我要是社员,我就想听个实在话——不降价,货卖不出去,工分咋算?”
“卖得出去。”李慕白从本子里抽出一张纸,“我昨儿让赵老汉帮忙,蹲在百货大楼后门记了三天。惠民菜行送货六次,退货四次,光芹菜就退了两筐。咱们的菜,虽然贵五厘,但一次没退。为啥?因为人家验货的师傅说:‘这菜,夜里放冰柜,第二天叶子照样挺。’”
他把纸往桌上一拍:“咱们有冷库,人家没恒温。咱们早上摘,中午到,人家前天摘,昨儿运。新鲜,就是最好的招牌。”
老支书听完,缓缓点头:“这话,能镇住人。”
“那就开个短会。”李慕白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大筐,筐里写“低价”,旁边画个小筐,写“高质”。又在底下画了两条线,一条往下斜,标“退货率”,一条平着走,标“复购率”。
他指着图说:“低价的线,看着猛,其实往下走。高质的线,看着慢,但稳。咱们不求一夜爆红,只求一天比一天多一个人说——‘还是李家菜,吃得踏实’。”
散会后,苏婉清没走,蹲在桌边拿铅笔打草稿。第一张写:“今日采摘,上午九点收,十一点发车。”第二张写:“小番茄洗净可直接吃,拌酸奶更爽口。”第三张她犹豫了会儿,写下:“紫甘蓝切丝加柠檬汁,放十分钟,脆甜不呛鼻。”
李慕白凑过去看,笑了:“你这哪是菜谱,是哄小孩吃饭的顺口溜。”
“哄得住就行。”她头也不抬,“城里人买菜,图省事,也图新鲜。你光送菜,不如连‘怎么吃’一块送。”
“高,实在是高。”李慕白竖起大拇指,“回头我让王铁柱刻个章,印在卡片上——‘苏大厨亲授,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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