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看越冷,最后把笔一摔,低声骂了句:“这不是投资,是围猎。”
他翻出赵老汉前些日子送的一本手抄本,封皮写着《集体经济章程》,纸页发黄,边角都磨毛了。他一页页对照,发现里面明明白白写着:“集体资产,不得私有化;重大决策,须经社员大会通过。”
他拿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钱能救急,权一丢,青山就不是青山了。”
第二天,他把苏婉清和王铁柱叫到仓库,门一关,把合同摊桌上。
“这俩人,表面客气,实则想当掌柜。”李慕白指着条款,“他们要的不是合作,是控制。”
王铁柱瞪眼:“那咱不跟他们谈了!”
“谈,还得好好谈。”李慕白摇头,“但得拖。十五天,够我们干不少事。”
“干啥?”苏婉清问。
“一是稳住他们,别让他们觉得我们慌了。”李慕白说,“二是找退路。王铁柱,你悄悄去县信用社打听,有没有‘集体项目贷’这种政策。别声张,就当是随便问问。”
王铁柱点头:“明白,装傻。”
“三是把账做漂亮。”李慕白看向苏婉清,“你负责整理会员反馈,挑那些写得感人的,复印十份,等他们再来,直接摆桌上。”
苏婉清懂了:“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冷冰冰的数据,是活生生的人。”
“对。”李慕白笑,“他们想用钱压我们,我们就用人情压回去。”
几天后,周正带着团队二次登门,说要实地考察。李慕白带着他们转了一圈大棚,路过一户正在摘菜的老汉,特意停下介绍:“这是赵叔,种了三十年地,去年加入合作社,收入翻了两倍。”
老汉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牙的口:“李经理没骗人,真给钱。”
周正点头,随口问:“那要是合作社哪天不做了呢?”
老汉一愣,抬头看李慕白。
李慕白抢先答:“不会不做。他们信我一天,我就干一天。”
周正笑了笑:“可商业讲究退出机制。”
“我们不讲究那个。”李慕白淡淡道,“我们讲究的是,谁种的地,谁吃上饭。”
参观完,周正又提起会员模式:“长期预付费,风险很高。我们建议改成短期促销,快速回笼资金。”
“那不成了菜贩子?”李慕白反问,“我们不是卖菜,是卖安心。会员交钱,是因为他们信我们不会往地里撒化肥,不会拿烂菜充好。”
正说着,苏婉清端出一叠信件:“这是最近收到的,都是会员写的。”
周正接过一封,念出声:“‘我家孩子从小过敏,吃了你们的菜,三个月没犯病……’”
他念不下去了。
李慕白接过信,轻声说:“您要的‘快钱’,我们挣不来,也不想去挣。我们挣的是慢钱,靠的是人心。”
周正脸色变了变,没再提改模式的事。
临走前,他问:“十五天后,能给答复吗?”
“能。”李慕白点头,“但答复不一定让您满意。”
周正走后,王铁柱凑上来:“你真打算十五天后回绝?”
“不。”李慕白摇头,“再拖五天。就说财务审计还没完,让他们多等。”
“那你到底想咋办?”
李慕白没答,只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县地图,用红笔在信用社的位置画了个圈。
“咱们得自己长牙。”他说,“不然,迟早被人一口吞了。”
当晚,他坐在灯下,把风投合同最后一页翻来覆去看了三遍。上面写着:“本意向书签署后,双方应尽快推进正式协议谈判。”
他拿起笔,在旁边空白处写下:“尽快,不等于立刻。”
然后合上文件,吹灭灯。
黑暗中,他的手还搭在文件上,指尖轻轻敲了两下。
王铁柱第二天来报信:“信用社那边,有个新政策,说是支持集体经济发展,但得有担保人。”
李慕白抬头:“谁说的?”
“信贷员老刘,我请他喝了顿酒。”
“酒钱记合作社账上。”李慕白笑,“明天,你带他来见我。”
苏婉清进来,手里拿着一沓新整理的会员信:“又有十七封,都是感谢的。”
李慕白接过,随手翻了翻,突然停住。
一封信里夹着张照片,是会员家孩子抱着菜篮子笑的照片,背面写着:“叔叔,我长大也要种这样的菜。”
他盯着照片看了五秒,把信轻轻放回桌上。
“告诉风投,”他说,“十五天后,我给他们一个答复。
他拿起笔,在日历上圈出第十六天。
笔尖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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