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运菜车在颠簸中停下。李慕白揉了揉脖子,跳下车时脚底一滑,差点踩进路边水坑。他稳住身子,抬头看了眼街边招牌——“闽南水产市场”,字歪得像被台风刮过。
他摸了摸怀里帆布包,胶卷还在,路线图也没皱。昨晚在车上睡了不到三个小时,梦里全是王铁柱那句“往东走了”。现在他站在这座陌生城市里,空气又湿又咸,风吹过来像贴着脸甩了一巴掌。
菜市场门口一堆人抢着搬货,李慕白拎起包,混进人群。他找了个卖豆腐脑的摊子坐下,要了一碗,边吃边听旁边两个菜贩子聊天。
“昨儿又来个新租客,现金付三个月,不留身份证。”
“打哪儿来的?”
“听口音,像是北边的,可包里掏出的泡面是省城牌子。”
李慕白低头喝汤,不动声色。他记得王铁柱拍的照片里,七十二号院角就堆着“红烧牛肉”泡面箱。他吃完碗底最后一口汤,掏出两毛钱放下,起身往市场东头走。
城东一片老巷子,墙皮剥落得像晒脱皮的胳膊。电线从头顶乱七八糟扯过,晾衣绳上挂着湿漉漉的秋裤。李慕白慢悠悠逛着,眼睛扫过每栋楼门口的垃圾堆。
第三条巷子口,他停住脚。一栋两层小楼外,垃圾桶里有半袋“省城超市”塑料袋,还压着个空泡面箱,印的正是“红烧牛肉”。他没靠近,只在巷口买了根油条,一边啃一边数楼层数。
二楼靠左那间,窗户开着,窗台上有只搪瓷缸,缸底浮着茶叶末。他眯眼看了会儿,没动。
第二天清晨,他换了身旧蓝布衫,拎个竹篮,站在巷口卖油条的推车旁。蒸笼冒白气,正好挡脸。他假装等油条出锅,视线一直锁着那栋楼。
一连两天,没人进出。第三天早上六点,门开了。
一个男人低头走出来,戴军帽,口罩拉到鼻梁,右手插兜。他脚步不快,但每走几步就回头一次。李慕白缩了缩脖子,把脸埋进热气里。
那人拐进小巷,消失前又停了一下,像是在听动静。
李慕白没跟。他等了十分钟才走过去,贴着墙根绕到楼后,发现有个后窗开着条缝,窗框上留着一道新鲜刮痕,像是有人匆忙翻过。
他回身看了看巷子两端,记下最近的岔路口和一个公用电话亭的位置。
第四天,他天没亮就蹲在对面楼顶。那是栋废弃的预制板房,门锁坏了。他带了块干饼,一壶热水,趴在天台边缘,用海鸥相机对准那扇窗。
上午九点,窗帘动了。
九点十五,门开,那人又出来了。
这次他换了件灰夹克,帽子换成鸭舌帽,可右耳后那颗黑痣,清清楚楚露在阳光下。
李慕白屏住呼吸,按下快门。
咔。
再按一张。
咔。
刚收起相机,那人突然停下,站在巷口抬头看了眼天,又往左右扫视。李慕白立刻趴下,心跳撞得胸口发闷。
那人没上来,转身走了,路线和上次不一样,绕了两个弯才消失。
李慕白等了半小时才下楼。他把胶卷取出来,裹进防水油纸,塞进贴身衣袋。他知道,拍到了。
该报警了。
他走到市场外的邮局,推门进去。柜台前没人,只有个老头在看报纸。他掏出纸条,上面写着周正平藏身地址和照片证据,准备发电报回村,让王铁柱转交派出所。
刚要开口,眼角扫到玻璃门外。
两个男人站在街对面,穿深色夹克,一人手里拎着个黑皮包,另一人正点烟。他们没看邮局,可站的位置正好能盯着门口进出的人。
李慕白把纸条塞回口袋,转身从后门出去。
他绕进菜市场,钻进鱼摊区。腥味扑鼻,地上滑得像抹了油。他拎着竹篮假装挑鱼,借着不锈钢盆的反光看后头。
那两人进来了,分开走,一个往左,一个往右,眼神扫来扫去。
他放下鱼,走到一个常来进货的司机旁边。那人正和摊主谈价,是省城口音,开一辆冷链货车,每周返程一次。
李慕白趁摊主低头算账,迅速把纸条塞进司机工作服口袋,低声说了句:“帮我带个东西回去,别问。”
司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李慕白已经走远。
他在巷子里穿了三条街,最后钻进一间公共厕所。关上门,靠墙喘气。手心全是汗,衣服也湿了大半。
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傍晚,他找了家最破的小旅馆住下。房间在二楼,窗户对着后巷。他把帆布包塞进床底,拿毛巾蘸水擦了脸,又把相机拆开,底片单独包好,藏进鞋垫。
半夜,楼下传来脚步声。
他立刻睁眼,翻身下床,没开灯,摸到门边听动静。脚步在门口停了几秒,然后走远了。
他没睡,坐在床沿,手里攥着一把水果刀。刀是早上买的,一直藏在袖子里。
第二天一早,他换了个住处,搬到城西一家专收外地人的小招待所。这里人杂,进出的大多是打工的,没人管你姓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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