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的证物在雨夜里泛着冷光,苏晏清的指尖轻轻抚过裴景行玉佩上的篆纹,水珠顺着发梢滴在染血的味络图上,洇开一道暗红的痕迹。
窗外更漏敲过五下,她忽然转身,将案上所有物什拢进檀木匣,推给守在门边的沈砚:“按国子监典籍格式,整理成《天启旧案七证录》。用朱笔标红出入令时间差,裴景行玉佩与守卫档的重叠路线——要让每个字都像刀,扎进裴元衡的肺管子里。”
沈砚接过木匣时,指节微微发颤。
他抬眼望她,烛火在她眼底跳动,像藏着簇烧不尽的火:“先生可知,我为何要把这些证物摆出来?”不等他答,她已转身去翻案头的《御膳通典》,“裴元衡做了二十年缩头乌龟,现在龟壳裂了道缝,他要么缩回去,要么咬人。我要他选后者。”
“选后者?”沈砚重复,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前日在国子监,裴家暗桩往他茶里下了巴豆,是苏晏清用半盏藿香正气汤替他解了毒。
那时她垂眸搅着药碗说:“要让蛇出洞,得先戳它七寸。”
“明日早朝,我要当众奏请复原九转玉露羹。”苏晏清合上典籍,指腹重重压在“天启七年”四字上,“金殿之上,三品以上官员共鉴——我要让全天下人看清楚,这碗汤里,到底是谁下的毒。”
沈砚的笔“啪”地掉在案上。
他扑过去按住她手腕:“苏博士!九转玉露羹是先帝临终前最后一餐,裴家当年就是用‘以味乱心’的罪名扳倒苏公!您这是把脖子往铡刀下送!”
“所以才要当众送。”苏晏清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他一怔,“若我缩在暗室里查案,裴元衡能把黑锅扣到我咽气;可若我站在金殿中央,他动我一根汗毛,满朝文武都得替我数清楚。”她松开手,从袖中摸出萧决昨夜送来的副录,“萧都督说,先帝心疾发作前,裴元衡三入太医院。味能乱心——我要让他亲手尝一尝,这‘乱心’的滋味。”
沈砚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劝。
他捡起笔,在宣纸上重重写下“天启旧案七证录”七个大字,墨迹里浸着三分胆寒,七分决绝。
早朝的钟鼓响彻承天门时,苏晏清的奏疏已递到御案前。
金殿里鸦雀无声,陆九章的朝笏“当”地磕在青石板上:“荒唐!金殿乃论政之所,岂容你设厨审案?!”他白发在冕旒下乱颤,“当年苏公之事,先帝早有定论!你若真要翻案,不如直接说‘先帝断错了’!”
“陆大人。”苏晏清向前一步,三品朝服上的翟纹在烛火里翻涌,“当年定论是‘苏御厨以九转玉露羹乱先帝心神’,可《太医院档》里写得明白,先帝心疾发作前,曾连服七日赤心散。这赤心散,是裴太傅任礼部尚书时,亲自批的太医院采买单。”她抬眼看向龙座,“臣恳请复原玉露羹,一来证苏家清白,二来……”她顿了顿,“二来正食政之纲。陛下欲推行食政,若连御膳真伪都辨不清,如何让天下百姓信?”
龙椅上的皇帝指尖摩挲着奏疏,目光扫过下方玄镜司站班处——萧决垂着眸,玄色官服像道沉默的墙。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萧决深夜叩宫,只说了一句话:“食政若立,能安天下胃;旧案不清,安不了天下心。”
“准了。”皇帝将奏疏拍在御案上,“三日后设鉴味宴,三品以上官员列席。苏晏清,若你证不清,便与当年苏公同罪。”
裴府的雕花窗棂在深夜里渗出幽光。
裴元衡捏着茶盏的手青筋暴起,“哐当”一声,汝窑天青盏在青砖上碎成八瓣:“她竟敢开宴审我?!”
“大人,沈砚那小子已整理出七证录。”幕僚缩着脖子,“更要紧的是裴小公子的玉佩……”
“住口!”裴元衡抄起茶盘砸过去,“景行那蠢货!”他突然低笑起来,指节敲着案上的《御膳秘要》,“九转玉露羹,关键在冰露。原方用的是玉泉雪水,可若换作寒髓水……”他抬眼,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寒髓水无毒,却能让赤心散的药性翻三倍。苏晏清要亲尝这碗汤——她若当场心悸昏厥,满朝文武都会想起当年苏公‘以味控君’的罪名。”
幕僚打了个寒颤:“可太医院的寒髓水……”
“本太傅当年能批赤心散,现在自然能批寒髓水。”裴元衡扯松玉带,露出腰间的玄色令牌,“去,让陈公公今夜子时前,把冰露换了。”
鉴味宴前夜,苏晏清的私厨飘着蒸腾的热气。
崔嬷嬷裹着伤药,守在灶前吊汤,竹编的漏勺在沸水里起起落落:“姑娘,这第三遍吊汤得用老母鸡架骨,您祖父当年说……”
“嬷嬷。”苏晏清突然按住她的手。
她凑到汤釜前深吸一口气,眉峰骤紧——清甜的汤香里,竟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腥气。
她抄起银针插入汤中,针尖瞬间泛起淡紫;再用醋液擦拭,银针转成幽黑。
“寒髓水。”她低声道,指尖掐进掌心,“他们想让我‘毒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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