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朝廷收回《膳典》,废‘奉相令’……您可愿重归朝堂,统摄食政?”
苏晏清脚步微顿。
风拂过她的耳际,带起一缕碎发。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然后,一步步走远,身影融入江南烟雨深处。
奉膳郎沉默良久,掌心的金锅碎片仿佛还带着苏晏清指尖的温度。
那是一块极小的残片,边缘参差如齿痕,却是当年御膳监主灶铜鼎被砸毁时,唯一未被收缴的一角。
它曾埋于苏家老宅灶灰之下十年,如今静静躺在他手心,像一句不肯熄灭的遗言。
他低头凝视,指腹缓缓摩过那枚刻着“味通天地”的古铭。
这四字早已从当今天下的《膳典》中抹去,连宫中御炉前的礼官都已不知其原意。
可此刻,江风穿帐,竟似有炊烟之气悄然渗入鼻端——不是幻觉,而是从营外徐徐飘来的、一碗素心粥的清香。
帐帘微动,十二名味契者静立于外,皆未佩刀,亦不喧哗。
为首的火引娘一身粗麻布衣,发髻松挽,双手捧着一只陶碗,碗中米粒软糯泛光,浮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米油,热气氤氲,在夜色里织成一道无声的清愿。
其余十一人亦各执一碗,依次排开,动作整齐如祭礼。
“我们不求您信。”火引娘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只请您尝一口江南的‘安心’。”
奉膳郎怔住。
这粥,是他少年时在苏氏门下亲学的第一道膳品。
那时他还只是个无名小吏之子,因家贫几近饿毙,是苏晏清见他掌心裂纹纵横仍坚持抄写菜谱,破例收为记名弟子。
那一晚,她教他熬粥,说:“火候不到,米不开花;心意不到,人不落泪。”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不只是那碗粥,更是无数个清晨,百姓提篮携罐排队领“官火令”的麻木神情;是北地饥民吞咽掺沙军粮时咳出的血丝;是近年各地户籍册上逐年减少的登记户数——不是没人做饭,而是做饭成了罪。
而眼前这十二碗粥,没有编号,没有印章,没有“契印验明”,却散发着最原始的人间气息。
它们不属于任何政令体系,只属于母亲哄睡婴儿前的那一勺温热,属于老人病中醒来第一口惦念的滋味。
他忽然觉得喉头哽涩。
帐内烛火轻晃,映照他手中那本私藏多年的《素心粥记》。
纸页泛黄,边角卷曲,每一页都是他少年时工整誊写的火候笔记,而页眉页脚,处处可见苏晏清以朱笔批注:“慢火非懒火,乃待人心安。”“米碎不可弃,犹人穷不可辱。”“食者,非止养身,亦养志也。”
这些字,他曾背得滚瓜烂熟,后来却随着官位升迁,渐渐束之高阁。
直到今日,才发觉自己早已忘了什么叫“尝”。
夜风渐起,吹散了粥香,也吹动了他心头积尘已久的铁幕。
他没有接粥,也没有下令驱逐,只是缓缓合上旧册,将金锅碎片贴着书页夹好,低声道:“撤令三日……我不进村,也不扰灶。”
火引娘抬眸看他一眼,未语,只轻轻将碗放下,转身离去。
其余十一人亦默默归队,脚步轻如踏雪,不留痕迹。
而在远处老宅窗前,苏晏清倚栏而立,手中握着陈民契刚送来的《灶盟录》新页。
她虽不能再尝百味,但指尖抚过纸面时,却能感知到那些名字背后的脉动——六十八灶稳定运行,三百七十二户轮炊有序,孩童识谱率已达八成。
她抬头望天,乌云厚重如铅,却在东南角裂开一线微光,像是被某种无形之力缓缓撕开。
风拂过她的鬓边,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
她轻声自语:“火种已落土,纵有雷霆压顶,又能灭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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