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熄火戴着重枷,双手残废,口中舌环未除。
他原本麻木的眼,在某个深夜忽然一震——远处山巅,隐隐传来一阵钟声。
那调子极旧,像是童谣,又像摇篮曲。
他猛地抬头,望向钟声来处,嘴唇微动,似要说什么。
风穿过山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米香。
梁熄火喉间一甜,铜环自裂,黑血喷涌而出,溅在囚车铁栏上,如墨滴入霜。
他蜷缩着喘息,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五脏六腑都在逆流。
押解官惊退半步,手按刀柄:“你服了什么药?!”
梁熄火仰头望着夜空,嘴角扯出一丝惨笑,声音嘶哑如破风箱:“药?我才是第一个被试药的……你们以为‘净味’是给百姓吃的?不,是从我们开始的。”他咳出一口浊血,眼中竟泛起泪光,“谢大人说,要根除贪欲,先得从‘执刃之人’割舌做起。他说……味觉越强的人,越容易动心、动情、动私念。”
风穿过山谷,那《灶娘谣》的钟声还在响,一声接一声,像从地底浮上来的呼唤。
远处山巅的钟音裹着米香,竟真似有一缕炊烟袅袅升起,在月色里化作一个佝偻的身影——是母亲,坐在灶前,搅着一锅白粥。
梁熄火瞳孔骤缩,整个人猛地撞向囚栏:“娘——!”
幻影倏然消散。
他颓然倒下,却不再闭眼。
那双曾麻木多年的眼里,第一次有了痛,有了悔,有了人的模样。
“我不是为了权……”他喃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是怕……怕他们再吃错东西。当年疫病横行,街头腐肉充饥,孩童啃土咽灰……我亲眼看见亲弟活活毒死在我怀里!谢云章找到我,说只要推行‘净味令’,就能断绝乱食,肃清民志……我以为……我以为这是救他们……”
话音未落,他又呕出一口黑血,身子抽搐起来。
押解官脸色发白,急忙命人封其口,却被副尉拦住:“别碰他,这毒已蚀心脉,碰了反伤己。”
山风渐冷,钟声不止。
而千里之外,苏晏清正立于巨锅之畔。
她亲手架起三足陶炉,取山泉慢注锅中,投米,然后——不盖锅盖,不持木勺搅动。
任夜露坠入汤心,任星辉洒落粥面,任寒风吹皱水面涟漪。
众人屏息。
光引痴被扶至席前,浑浊双眼茫然望天。
苏晏清捧碗递至她唇边,轻声道:“尝尝,这是您熬了一辈子的粥。”
老妪啜饮一口,枯瘦的手忽然一颤。
下一瞬,她睁开了眼——清明如少女初醒。
“这粥……”她颤声开口,“少了一味。”
四下皆惊。阿梦膳急问:“少了什么?可是盐?是葱?是猪油渣?”
光引痴却缓缓摇头,泪水顺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少了……我男人临终前,我偷偷加的半勺猪油。他一辈子没吃过几顿荤,那天发烧说想喝口油汤……我不敢让旁人知道,只敢藏在粥底……可那一勺油,是他最后笑着咽下的东西。”
苏晏清心头剧震,如雷贯耳。
她低头看着那碗无盖之粥,水汽氤氲,映着满天星斗。
原来如此。
药能封住味觉,却封不住记忆里的私心;律法能禁百味,却禁不住人心深处那一瞬的温柔。
那一勺油,不是违令,是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性。
她仰望星空,声音极轻,却似刻进夜风:“原来真正的味道,从来不在谱上,而在人心敢不敢——加那一勺油。”
风拂过旷野,吹向远山。
一道黑袍身影伫立林梢,久久不动。
是谢云章。
他手中握着一只粗瓷碗,正是当年母亲煮粥所用的那只。
碗已空,却仍紧紧贴在胸前,仿佛还能嗅到一丝早已消散的香气。
他望着村中那口无盖巨锅,听着风送来的钟声与人语,眼底翻涌着谁也看不懂的情绪。
良久,他转身离去,身影融进黑暗,唯余一句低语飘散于风中:
“你们以为我在怕什么?……我怕的,从来不是有人想吃,而是有人……再也不敢加那一勺油了。”
喜欢我靠食谱当上女宰相请大家收藏:(m.38xs.com)我靠食谱当上女宰相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