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答,只缓缓取出怀中一方绢布——那是他曾奉命送达的“焚灶令”残诏,昨夜已被他亲手焚毁,仅余一角灰烬。
他将灰烬倒入随身茶囊,注入热水,煮了一碗浑浊粗茶。
茶香苦涩,入口如刀。
他仰头饮尽,抹去唇边余渍,忽而一笑。
“若我死于‘通逆’之罪……”他望着南方渐亮的天光,声音轻得像一句祷告,“也请记得,我曾喝过一碗,真正的人间粥。”梁断契一鞭抽下,马蹄翻起黄尘如怒浪。
风割面颊,他却觉不出痛,只觉得胸中那碗粗茶仍在滚烫,一路灼烧至喉头、心口,竟比烈酒更烈。
亲随紧追其后,惊问:“郎君!诏书已毁,您此去南下,是抗命!玄镜司耳目遍布,一旦通缉,便是‘通逆’死罪——”
“我知道。”梁断契蓦然回首,眸光如裂云之电,“可我若真忠于天子,为何昨夜梦见自己跪在清粥小铺前,捧着一碗素心粥,哭着求苏娘子收留?”
他声音渐低,却字字如钉入地:“我从小读圣贤书,学的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可这些年,我送了多少道旨意?焚了多少私灶?压了多少民声?每一道‘天子令’,都写着仁政爱民,可百姓的锅冷了,心也死了……而那一碗粥,没有金玉装饰,没有香料堆叠,却让我第一次觉得——活着,是有滋味的。”
亲随怔住,缰绳从指间滑落。
梁断契仰望南方天际,晨光初透,云层裂开一线金芒,仿佛自人间炊烟中升起的希望。
他忽而想起昨夜驻马时,远处村落隐约传来诵声——是孩童齐念《食德录》:“食不独养身,亦养心;灶不止煮饭,亦燃情。”那是苏晏清编给村童识字的课本,如今竟成民心所向的经文。
他闭眼,再睁时已无犹豫。
“我把‘焚灶令’烧了,灰烬已入茶。这一碗,是我喝过的最后一道‘旨意’。”他缓缓抽出腰间玉佩——那是御前奉膳郎的身份信物,轻轻搁于道旁石上,“若我死,不必归葬祖坟。将茶渣埋我家灶下,每年冬至,替我添一把柴,煮一锅白粥。让我的魂,也能尝一口江南的气节。”
说罢,他调转马头,不再北望京华宫阙,而是纵马疾驰向南,奔向那片正被七十二村炊烟染亮的土地。
与此同时,江南雾散,日出东方。
谢云章率甲士列阵于清粥小铺门前,铁靴踏地,声震瓦砾。
他高举火把,朱砂批写的“焚灶令”尚贴于臂甲之上,如同烙印。
然而就在火把即将掷出的一瞬,他忽觉脚下大地微颤。
不对——不是震动。
是热。
一股温润而绵长的热气,自四野地底悄然升腾,如血脉复苏,如春泉涌动。
七十二村,千灶同燃,热气汇聚成流,竟在小铺门前凝成一道无形屏障,阻他一步不得前。
他猛抬头。
只见村道两侧,家家户户门前设案摆桌,老者拄拐捧碗,幼童跪地敬献,妇人以袖拭盏,男子肃立守灶。
一碗碗素心粥静静置于案上,蒸汽袅袅,汇成一片浮动的白纱。
最前方,一位盲眼老妪由孙儿牵引而来,颤巍巍双手捧起粗陶碗,向着铺门轻声唤道:
“苏娘子,请用膳。”
铺内寂静。
竹帘微动,苏晏清端坐灶前,面前两碗素心粥并列摆放。
她将其中一碗轻轻推至空椅前,语气温柔似水:
“师,我等你一起喝。”
远处山道,薄雾未尽。
一队黑衣人悄然逼近村口,脚步无声,杀机暗藏。
为首者袖中忽有一枚残符剧烈发烫,漆黑如墨的“黑镬令”一角竟渗出殷红血纹,仿佛滴落即燃——
而谢云章仍立门前,火把高举,悬于半空。
他的手,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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