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如铁,清粥小铺内一灯如豆。
苏晏清躺在榻上,玄铁链缠绕腕脉,寒玉枕压着她滚烫的额头。
她的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每一次起伏都牵动心口撕裂般的痛楚。
血丝自唇角蜿蜒而下,在素白衣襟上洇出暗红斑痕,像雪地里悄然绽放的梅。
萧决立于窗前,背影冷硬如山。
他手中还攥着方才摔碎的青铜鼎碎片,指节发白,掌心被锋利边缘割破,血滴落在地,无声渗入木纹。
他没有回头,声音却如霜刃落地:“你再动一次‘契心自生’,我便封你五感——听不见、看不见、说不出,连梦都不许做。”
屋外风声呜咽,灶台余烬微闪,仿佛回应这死寂中的对峙。
苏晏清却笑了,极轻,极淡,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的一缕暖息。
她抬手,指尖颤抖着抚上自己胸口——那里跳动的已不是寻常心跳,而是维系七十二村命脉的“心灶之火”。
每搏一下,便是对寿命的燃烧。
“可若我不动……”她望着屋顶横梁,目光穿过木瓦,直抵苍穹,“谁来点最后一盏灯?”
话音未落,门扉轻响。
光引脉踉跄而入,盲眼紧闭,额间青筋暴起,似在承受巨大冲击。
“南州……最后一名‘灶眠者’后人!”她喘息着跪下,“命灯将熄!他幼时被拐,流落边关三十载,不知‘心灶’为何物,亦不识金纹觉醒之兆。若明日子时前未缔契,七十二命契缺一,共生网络终生残缺——民火无法回流祖灶,万民心愿终将化为虚烬!”
屋内空气骤然凝滞。
阿承灰猛地抬头,金纹掌心灼烧般泛起赤光。
灶断魂拄拐的手剧烈抖动,喃喃道:“缺一不可……当年初代守钥人立誓,七十二姓血脉共承薪火,少一人,则全盘皆溃……”
唯有苏晏清,缓缓闭上了眼。
片刻后,梁引火破门而入,披风带雪,眉梢结霜。
他递上一封密报,声音沙哑:“找到了。那人现为边军火头,每日寅时起熬战地粗粥,三年未歇。将士称他‘老粥哥’,却无人知他掌心金纹每逢月圆便隐隐浮现,如烙印初醒。”
他顿了顿,盯着苏晏清苍白的脸:“更奇怪的是——他梦中常现一口铁锅,锅底刻‘苏’字,偏偏看不清人脸。他曾请画师摹梦,结果……”他取出一张焦黄纸卷,展开一角,赫然是模糊灶台,锅底一字清晰——苏。
苏晏清猛地睁眼,眸底掠过一道惊雷。
她撑起身,玄铁链哗啦作响,牵得脉穴剧痛,一口鲜血喷在胸前。
但她顾不得擦,一把抓过那张画纸,指尖顺着“苏”字笔画描摹,仿佛触到了祖父当年亲手铸锅时留下的温度。
“是他……”她低语,嗓音微颤,“祖父临终前说,曾藏下一枚‘活契种’,以血脉为引,埋于乱世烽烟之中,待民火将灭时唤醒……原来不是传说。”
她闭目,运起“共感溯味”——以己之心火,溯他人神念。
刹那间,意识如丝线穿风渡雪,千里之外景象浮现在脑海:一间简陋灶房,炭火噼啪,铁锅翻腾着灰白米粥;一个青年背影佝偻搅勺,军服破旧,袖口磨出毛边。
他忽然停住动作,似有所觉,回头望来——可就在那一瞬,画面崩裂,只余一片混沌。
但苏晏清已看清——他左掌翻转时,一道金纹自掌心浮现,旋即隐去,宛如沉睡的龙鳞。
她睁开眼,眼中已有决意。
“我要远程缔契。”她说得平静,却重若千钧。
满屋死寂。
萧决猛然转身,眸中风暴翻涌:“距离太远!‘契心自生’需以命为引,你如今心脉仅存一线,此行无异于赴死!”
“我知道。”她点头,语气温柔得令人心碎,“可若我不去,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煮的饭,曾救过多少人在饥荒中活命,护过多少人在寒夜里续命。他是我们的人,萧决,是苏家最后一点火种。”
她艰难起身,挣开锁链,哪怕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
她走到断匙鼎前,命人取来南州送来的“战地残粥”——那是边军将士喝剩的冷粥,混着沙粒与药渣,盛在一只粗陶碗中。
她取出银针,刺破指尖,鲜血滴入粥中,腥甜与陈腐交织。
随后,她将这碗血粥缓缓倒入鼎腹。
鼎身微震,泛起幽光。
她最后望向萧决,伸手抚上他冰冷的手背。
那双手曾斩奸佞、执生死,此刻却微微颤抖。
“替我看着……”她轻声说,“那盏灯亮起来。”
说完,她盘膝坐于鼎前,双手覆上鼎沿,闭目凝神。
心火燃起,血脉逆行。
她的身体开始发冷,唇色转青,呼吸渐弱。
而鼎中血粥沸腾翻滚,蒸腾起一缕猩红雾气,缭绕成丝,向着遥远北境延伸而去。
窗外,七十二村的冷粥依旧静摆门前,筷尖朝天。
光引脉伏地聆听,忽而动容:“契力……在动。她在用自己的命,牵那根最远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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