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检查柴堆是否防潮,锅底是否积灰,偶尔帮独居老人添一把火,或教孩童如何控风门。
走到村西尽头时,他忽见一处矮屋前,灶烟微弱,断续如喘。
灯影摇曳中,一位老妪蹲在灶前,枯瘦的手颤巍巍地探向火膛,试了又试,始终不敢点火。
她反复揭开锅盖,嗅了又嗅,终是叹了口气,准备倒掉半锅米饭,重新淘米再煮。
梁续火驻足门外,望着那佝偻的身影,忽然觉得眼熟。
他认出来了——那是味归朴,村中最年长的厨妪,曾教无数女子如何看火候、知米性。
如今她怕孙女嫌饭糊,竟一遍遍重煮,生怕一丝不对。
灯火在他眸中晃动,映出一点温润的光。
他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默默退后几步,转身走向自家米缸,舀出一捧陈米,又取来她惯用的那种粗陶锅。
然后,他提着米与锅,缓缓走向那间小屋。
灯影拉长,他的脚步很轻,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一场沉睡多年的梦。
梁续火提灯立在矮屋门前,风从村西的荒坡吹来,带着初春的寒意和泥土解冻后的湿气。
他望着那扇半掩的柴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火光,像垂暮之人将熄未熄的一口气。
味归朴佝偻着背,枯手第三次揭开锅盖,鼻尖刚触到蒸腾的热气,便皱起眉头——饭又糊了。
她颤巍巍地端起锅,准备倒掉重做,动作迟缓却坚决,仿佛每一次淘米、点火、看火候,都是对孙女耐心的赎罪。
梁续火轻轻推开门,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前,接过她手中滚烫的陶锅。
老人一怔,浑浊的眼中浮起惊疑,可当他蹲下身,熟练地拨开炉膛里的余烬,添入干松枝,再将那捧陈米倒入锅中时,她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知道她家灶火的脾气。
这口粗陶锅用了三十年,底已微翘,受热不均,稍不留神就焦;她用的是去年秋收的老米,性硬难熟,须得冷水下锅,慢火浸润。
村里只有几个老辈人才懂这些琐细,而他也曾在一个同样昏黄的夜里,见母亲一遍遍重煮那锅饭,只为等父亲归来能吃上一口“顺口”的热食。
火焰渐旺,舔舐锅底,米香混着焦香缓缓升起。
三分焦——不多不少,是记忆里的味道。
当第一缕烟从灶眼溢出时,味归朴的身子猛地一震。
饭成后,梁续火盛了一小碗递过去。
老人舀起一匙,送入口中,牙齿尚未咀嚼,泪水已先落下。
她抬眼盯着他,声音发抖:“你怎么知道……她爱吃这口?”
“因为我娘,”梁续火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旧伤,嗓音低哑,“也总被人说饭难吃。”
那一夜,他守着灶,听她说完所有:孙女从小由她带大,后来去了城中学堂,回来越来越少。
每次回家,都嫌饭菜粗糙,口味不对。
她不是不会变通,可人老了,记性差了,手也不听使唤,只能靠一遍遍重煮,去抓那一点点曾经被认可的味道。
“我不是想让她夸我,”老人喃喃,“我只是怕,哪天她回来,闻不到这个味,就不认这个家了。”
梁续火喉头一紧。
他曾以为守护“黑镬”之名,便是承继道统;可此刻他才明白,真正的“味”从不在秘谱之中,不在鼎铭之上,而在这一双颤抖的手,为一人甘愿千百次重燃的灶火里。
三日后,自灶堂外沿坡而下,竟悄然立起三十六座泥灶。
无名无匾,只在灶壁浅刻一家姓氏:王、李、赵、陈……百姓自发传酱,邻里互换腌菜方子;孩童以沙堆灶,嬉笑间模仿大人控火;村中老妪聚于树下,教童谣:“锅不拜师,饭不藏私,火传千家,味暖四季。”
苏晏清倚在自家门边远望,素衣如雪,面容沉静。
舌根忽有微麻,似有一丝清流滑过久旱之地。
她已尝不出焦香咸淡,可喉间竟泛起一丝甘甜,绵长而温润。
她抚心轻笑:“原来……道火不在舌尖,在咽下的那一瞬。”
而千里之外,御膳监深处,老监正突感心悸,手中汤勺落地,碎声清冷。
他盯着那碗刚熬好的“定神蜜羹”,脸色骤变——这本该无味的药膳,为何竟泛出一丝压不住的甜?
夜雾再起,村外野地悄无声息。
自昨日残灶遗址开始,地面裂纹之间,隐隐浮现银白细丝,如脉络蔓延,缠根附土,悄然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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