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在一旁接口道:“你老说得倒是轻巧,可就咱们这副模样,怎么好意思去人家门上呢?先不说别的,那些守门的人未必肯替咱们通报,到时候白白惹人笑话,丢人现眼。”
谁知狗儿的名利心最重,听刘姥姥这么一说,心里便有些活动起来。又听妻子这么说,便笑着接话:“姥姥既然这么说,况且当年你又见过这姑太太一次,不如你老人家明天就跑一趟,先去试试风头再说。” 刘姥姥面露难色:“哎哟哟!常言说‘侯门深似海’,我一个乡下老婆子,人家家里的人又不认得我,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狗儿笑道:“不妨事,我教你老人家一个法子:你就带着外孙子板儿,先去找王夫人的陪房周瑞。若是能见到他,这事就有几分希望了。这周瑞以前曾和我父亲共事过,两人关系极好。”
刘姥姥道:“我也知道这个人。只是这么多年没走动了,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也罢,你是个男人,又是这副模样,自然去不得;我们家姑娘年纪轻轻的,也不好抛头露面。倒不如我舍着这张老脸,去碰一碰运气。要是真能得到些好处,大家都能沾光;就算得不到银子,我也能去那公府侯门见一见世面,也不枉我活了这一辈子。” 说罢,众人笑了一阵,当晚便商量定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刘姥姥就起身梳洗打扮,又细细教训了板儿几句。那板儿才五六岁的年纪,懵懂无知,一听刘姥姥要带他进城逛,高兴得满口答应,没有一丝迟疑。于是,刘姥姥带着板儿进了城,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宁荣街。来到荣国府大门前的石狮子旁,只见轿马成群,人声鼎沸,刘姥姥顿时吓得不敢上前。她先是掸了掸身上的衣服,又低声教了板儿几句规矩话,然后才慢慢蹭到角门前。
角门旁坐着几个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下人,正闲坐着东拉西扯。刘姥姥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陪着笑脸问道:“太爷们纳福。” 众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慢悠悠地问:“你是从哪里来的?” 刘姥姥连忙赔笑道:“我找太太的陪房周大爷,麻烦哪位太爷替我请他老出来一下。” 那些人听了,都懒得搭理她,过了半天才说道:“你远远地在那墙角下蹲着等着吧,一会儿他们家里自然有人出来。”
其中有一个年纪稍大的下人说道:“别耽误人家的事,何苦耍弄她呢。” 说着,转向刘姥姥道:“那周大爷已经往南边去了。他住在后一带的院子里,他娘子倒在家。你要是找她,从这边绕到后街上,去后门问一问就知道了。”
刘姥姥连忙道谢,便带着板儿绕到了后门。只见后门旁歇着些小商贩的担子,有卖吃食的,也有卖玩具的,还有三二十个小孩子在那里吵吵闹闹地厮耍。刘姥姥拉住一个小孩子,问道:“小哥儿,我问你一声,有个周大娘在家吗?” 小孩子反问道:“哪个周大娘?我们这里有三个周大娘,还有两个周奶奶,不知道你找的是哪一个?” 刘姥姥道:“是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 小孩子道:“这个容易,我带你去。” 说着,蹦蹦跳跳地领着刘姥姥进了后门,走到一堵院墙边,指给刘姥姥看:“这就是她家。” 又朝着院子里喊道:“周大娘,有个老奶奶来找你呢,我把她带来了!”
周瑞家的在屋里听见喊声,连忙迎了出来,问道:“是哪位?” 刘姥姥快步上前,笑着说道:“好呀,周嫂子!” 周瑞家的打量了她半天,才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刘姥姥!你好呀!这才几年不见,我都快忘了。快请家里坐!” 刘姥姥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说道:“你老可是贵人多忘事,哪里还想得起来我们这些乡下亲戚。” 说着,两人进了屋。周瑞家的吩咐家里雇的小丫头倒上茶来。她又看着板儿,笑道:“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又问了些分别之后的闲话,然后问道:“刘姥姥,你今日是路过这里,还是特意来的?”
刘姥姥道:“我原是特意来瞧瞧嫂子你,二来也想给姑太太请个安。要是能承蒙嫂子帮忙,让我见一见姑太太,那就再好不过了;要是不行,就麻烦嫂子帮我转达一下心意也好。”
周瑞家的听了,心里已然猜到了几分她的来意。只因当年她丈夫周瑞争买田地的时候,多得狗儿父亲的帮忙,如今见刘姥姥特意找上门来,心里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再者,她也想在刘姥姥面前显弄一下自己在荣国府的体面。于是,她笑着说道:“姥姥你放心。你大老远的诚心诚意赶来,我怎么会不让你见个真佛呢?按理说,客人来了该如何回话,本不该由我做主。我们这里的人都是各管一摊:我们家男人只管春秋两季收地租,闲的时候就带着小爷们出门逛逛;我呢,只管跟着太太、奶奶们出门的事。但只因你原本是太太的亲戚,又瞧得起我,特意来投奔我,我就破个例,给你通个信。不过有一件事,姥姥你有所不知,我们这里如今可比五年前大不一样了。如今太太不大管事了,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是琏二奶奶在打理。你道这琏二奶奶是谁?她就是太太的内侄女,当年大舅老爷的女儿,小名叫凤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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