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出来刚至外书房,忽见林之孝走来。贾琏问他有何事,林之孝说道:“方才听得雨村降职了,却不知因何事,只怕未必是真的。” 贾琏道:“真不真,他那官儿也未必保得长久。将来有事,只怕未必不连累咱们,宁可疏远着他好些。” 林之孝道:“何尝不是,只是一时难以疏远。如今东府大爷和他交好,老爷又喜欢他,时常来往,谁不知道。” 贾琏道:“横竖不和他谋事,也不相干。你去再打听真了,看看是为什么降的。” 林之孝答应了,却不动身,坐在下面椅子上说起闲话,又趁势提起家道艰难:“人口实在太重了,不如拣个空日回明老太太和老爷,把这些出过力的老家人中用不着的,开恩放几家出去。一则他们各有营运,二则家里一年也省些口粮月钱。再者里头的姑娘也太多,俗语说‘一时比不得一时’,如今也说不得先时的例了,该使八个的使六个,该使四个的使两个。各房算下来,一年也能省不少月米月钱。况且里头的女孩子们一半都太大了,也该配人的配人,成了房,岂不又孳生出人来。” 贾琏道:“我也这么想着,只是老爷才回家来,多少大事还没回,哪里议到这个上头。前儿官媒拿了个庚帖来求亲,太太还说老爷才来家,每日欢天喜地说骨肉完聚,忽然提起这事,恐老爷又伤心,所以暂且不叫提。” 林之孝道:“这也是正理,太太想得周到。” 贾琏道:“说起这事,我倒想起一件事来。我们旺儿的小子要说太太房里的彩霞,他昨儿求我,我想什么大事,随便谁去说一声就行。这会子有谁闲着,我打发个人去说一声,就说是我的话。” 林之孝听了,半晌才笑道:“依我说,二爷竟别管这事。旺儿的那小儿子虽然年轻,在外头吃酒赌钱无所不为。虽说都是奴才们,到底是一辈子的事。彩霞那孩子这几年我虽没见,听得越发出挑得好了,何苦来白糟踏一个人。” 贾琏道:“他小儿子竟这么不成人?” 林之孝冷笑道:“岂只吃酒赌钱,在外头无所不为。我们看他是奶奶的人,也只当没看见罢了。” 贾琏道:“我竟不知道这些事。既这样,哪里还给他老婆,先给他一顿棍锁起来,再问他老子娘!” 林之孝笑道:“何必在这一时,他若再生事,我们自然回爷处治,如今且恕他这一回。” 贾琏不再说话,一时林之孝便出去了。
晚间,凤姐已命人唤了彩霞的母亲来说媒。那彩霞之母满心不愿意,可见是凤姐亲自开口,何等体面,便心不由己地满口应了。凤姐问贾琏可说了没有,贾琏道:“我原要说的,后来打听他小儿子不成人,就没说。若果然不成器,且管教他两日,再给他老婆也不迟。” 凤姐听说,便问:“你听见谁说他不成人?” 贾琏道:“不过是家里人说的。” 凤姐笑道:“我们王家的人,连我还不中你们的意,何况奴才呢?我已经和他母亲说了,他娘已经欢天喜地应了,难道又叫进来反悔不成?” 贾琏道:“既你说了,又何必退回去,明儿说给他老子好生管教他就是了。” 这里说话不提。
且说彩霞前日被打发出去,等着父母择人,心中虽与贾环有旧情,却尚未作准。今日又见旺儿家屡屡来求亲,早闻得旺儿之子酗酒赌博,容颜丑陋,一技无成,心中越发懊恼,生怕旺儿仗着凤姐的势力,一时作成这门亲事,误了自己终身,不免心中急躁。遂至晚间悄悄命妹子小霞进二门来找赵姨娘,问个端的。赵姨娘素日与彩霞交好,巴不得她能嫁给贾环,也好有个膀臂,没承望王夫人竟把她放了出去。常常唆使贾环去讨,一则贾环羞口难开,二则他也不大在意,不过是个丫头,她去了将来自然还有,便一直迁延着不说,意思是丢开了。无奈赵姨娘实在不舍,又见彩霞的妹子来问,当晚得了空,便先去求贾政。贾政道:“且忙什么,等他们再念一二年书再放人不迟。我已经看中了两个丫头,一个给宝玉,一个给环儿,只是年纪还小,又怕误了他们读书,所以再等一二年。” 赵姨娘道:“宝玉已经有了两年了,老爷还不知道?” 贾政听了忙问道:“谁给的?” 赵姨娘刚要说话,只听外面 “哐当” 一声响,不知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众人都吓了一跳。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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