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想了想,道:“你说的果然有理,可若是等这几件事都过去了,你也走了,倘或宝玉的病一天重似一天,可怎么好?只能越些礼办了。” 拿定主意,贾母说道:“你若肯给他办,我自然有法子,包管什么妨碍都没有。姨太太那边,我和你媳妇亲自过去求她;蟠儿那里,我央蝌儿去告诉他,就说是为了救宝玉的命,诸事都得将就,他自然会应。说起来服里娶亲确实使不得,况且宝玉还病着,也不能真叫他成亲,不过是冲冲喜罢了。我们两家都愿意,孩子们又有金玉良缘的说法,婚也不用合了。即刻挑个好日子,按着咱们家的规矩过了礼,再赶着挑个娶亲的日子,一概不用鼓乐,就按着宫里的样子,用十二对提灯,一乘八人轿子把宝丫头抬来,照着南边的规矩拜堂、坐床、撒帐,这就算是娶了亲了。宝丫头心地明白,不用替她操心,里头又有袭人,也是个妥帖的孩子,再有个明白人时常劝着宝玉更好,他又和宝丫头合得来。再者姨太太也说过,宝丫头的金锁,有个和尚说过,只等有玉的便是婚姻,说不定宝丫头过来,借着金锁的福气,能把宝玉那块玉给招出来呢。往后宝玉一天好似一天,岂不是大家的造化。这会子只消立刻收拾屋子,铺排起来,这屋子就由你指派。一概亲友都不请,也不摆筵席,等宝玉好了,过了功服,再摆席请人,这么着都赶得及。你也能亲眼看着他们小两口安稳了,也好放心去赴任。”
贾政心里本不愿意,可贾母已经做主,他不敢违命,只得勉强陪着笑说道:“老太太想的极是,也很妥当。只是得吩咐家里下人,不许吵嚷得里外皆知,不然要惹麻烦的。姨太太那边,只怕未必肯应,若是真应了,就按着老太太的主意办。” 贾母道:“姨太太那里有我呢,你去吧。” 贾政答应着退了出来,心里别提多不自在了。因赴任的事繁杂,要到部里领凭,还要应酬亲友们荐人,种种琐事忙个不停,竟把宝玉的婚事全然交给了王夫人和凤姐。只把荣禧堂后身,王夫人内屋旁边那一大跨所二十多间房屋指给宝玉做新房,其余的一概不管。贾母定了主意,派人告诉贾政,贾政也只说 “很好”,这是后话。
且说宝玉见过贾政,袭人扶着他回里间炕上躺下。因贾政在外头,没人敢跟宝玉说话,他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贾母和贾政说的那些话,宝玉一句也没听见,可袭人等人却听得明明白白。头里虽也听过些风声,到底不确定,如今听贾母亲口说了,要娶宝姑娘,心里才算是落了实,倒也有些欢喜,暗自想道:“果然上头的眼力不错,宝姑娘这样的人才,才配得上二爷,我也能卸了好些担子。只是二爷心里只有一个林姑娘,幸亏他没听见,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 想到这里,袭人又转喜为悲,心里犯起愁来:“这件事可怎么好?老太太、太太哪里知道他们心里的情分。一时高兴要给他冲喜,原是想让他病好,可若是他还像从前那样痴心 —— 初见林姑娘就摔玉砸玉,那年夏天在园里把我错认成林姑娘,说了好些私心话,后来紫鹃不过说了句顽话,他就哭得死去活来。如今要告诉他娶宝姑娘,把林姑娘撂开,除非他真的人事不知还好,若稍明白些,只怕不但冲不了喜,反倒要了他的命!我若不把这话说清楚,岂不是一害三个人?”
袭人拿定主意,等贾政走了,叫秋纹照着宝玉,自己从里间走出来,走到王夫人身旁,悄悄请王夫人到贾母后身的屋里说话。贾母只当是宝玉有什么话要传,也没理会,还在那儿盘算着过礼、娶亲的细节。袭人跟着王夫人进了后间,“扑通” 一声跪下,眼泪就掉了下来。王夫人吓了一跳,伸手拉着她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委屈慢慢说。” 袭人道:“这话奴才本不该说,可实在没办法了。” 王夫人道:“你慢慢说,别着急。” 袭人道:“宝玉的亲事,老太太、太太已定了宝姑娘,自然是极好的事。只是奴才想着,太太您看,宝玉和宝姑娘好,还是和林姑娘好?” 王夫人道:“他们两个从小在一处长大,自然宝玉和林姑娘更亲近些。” 袭人道:“不是亲近些,是二爷心里只有林姑娘。” 便把宝玉素日待黛玉的那些光景,一一说了,还道:“这些事都是太太亲眼见的,独有那年夏天,二爷把我错认成林姑娘说的那些私心话,我从没敢跟别人说。” 王夫人拉着袭人的手,叹了口气道:“我看外头也瞧出几分来了,你今儿一说,更证实了。只是刚才老爷说的那些话,想来宝玉也听见了,你看他神情怎么样?” 袭人道:“如今宝玉是有人跟他说话他就笑,没人说话他就睡,刚才那些话,他一句也没听见。” 王夫人道:“这可怎么好?” 袭人道:“奴才把话说了,还得太太告诉老太太,想个万全的主意才好。” 王夫人道:“既这么着,你先去干你的,这时候满屋子都是人,暂且别提起,等我瞅空儿回明老太太,再作道理。” 说着,仍旧回到贾母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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