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正在和凤姐商量娶亲的细节,见王夫人进来,便问道:“袭人那丫头跟你说什么呢,这么鬼鬼祟祟的。” 王夫人趁势把宝玉的心事细细回明了贾母。贾母听了,半天没言语,王夫人和凤姐也不敢多说。过了好一会儿,贾母叹了口气道:“别的事都好说,林丫头倒没什么,若宝玉真是这样痴心,可就叫人作难了。” 凤姐想了想,眼睛一转,说道:“难倒不难,我倒想了个主意,就怕姑妈肯不肯。” 王夫人道:“你有主意只管说给老太太听,咱们娘儿们商量着办。” 凤姐道:“依我想,这件事只有一个掉包儿的法子。” 贾母道:“怎么掉包儿?” 凤姐道:“如今不管宝兄弟明白不明白,咱们就吵嚷起来,说是老爷做主,把林姑娘配给他了,瞧瞧他的神情怎么样。若是他全不在意,这个包儿也就不用掉了;若是他有些喜欢的意思,这事就得大费周折了。” 王夫人道:“就算他喜欢,你又有什么法子?” 凤姐走到王夫人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王夫人听了,点了点头,笑了一笑道:“也罢了,也只能这样了。” 贾母道:“你们娘儿两个在这儿捣什么鬼,到底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凤姐怕贾母听不懂,又怕泄露了机关,便也凑到贾母耳边轻轻说了一遍。贾母果然一时没明白,凤姐又笑着解释了几句。贾母笑道:“这么着也好,可就太苦了宝丫头了。倘或吵嚷出来,林丫头那边可怎么好?” 凤姐道:“这个话只说给宝玉一个人听,外头一概不许提起,谁会知道呢。” 正说着,丫头传进话来:“琏二爷回来了。” 王夫人怕贾母问及王子腾的事,给凤姐使了个眼色。凤姐便迎着贾琏努了努嘴,一同到王夫人屋里等着去了。一会儿王夫人进来,见凤姐已经哭红了双眼。贾琏请了安,把到十里屯料理王子腾丧事的话说了一遍,又道:“朝廷有恩旨,赏了舅太爷内阁的职衔,谥了文勤公,命本宗扶柩回籍,沿途地方官员都要照料。昨日已经起身,连家眷一起回南去了。舅太太叫我回来给老太太、太太请安问好,说没想到不能进京,有好多话没能说。还说若是路上遇见大舅子,叫他到咱们这里来细细说说。” 王夫人听毕,悲痛不已,凤姐在一旁劝慰了一番,道:“请太太略歇一歇,晚上再来商量宝玉的事。” 说毕,便同贾琏回到自己房中,把掉包儿的主意告诉了他,叫他派人赶紧收拾新房,这里不再细说。
一日,黛玉早饭后带着紫鹃到贾母这边来,一则请安,二则也想散散闷。出了潇湘馆,走了没几步,忽然想起忘了拿手绢子,便叫紫鹃回去取,自己慢慢走着等她。刚走到沁芳桥那边的山石背后,正是当日同宝玉葬花的地方,忽听见有人呜呜咽咽地在哭。黛玉停下脚步仔细听,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也听不清哭着说些什么,心里甚是疑惑,便放慢脚步,轻轻走了过去。走到跟前一看,只见一个浓眉大眼的丫头蹲在那里哭。黛玉起初还疑心是府里的大丫头有什么说不出的心事,到这里来发泄,及至见了这丫头的模样,又觉得好笑,心想:“这种粗笨丫头,能有什么深情厚谊,想必是哪个屋里做粗活的丫头,受了大丫头的气了。” 细细瞧了瞧,却不认得。那丫头见黛玉来了,便不敢再哭,站起身来,用袖子拭着眼泪。黛玉问道:“你好好的,为什么在这里伤心?” 那丫头听了,眼泪又掉了下来,道:“林姑娘,你给我评评理,他们说话我又听不懂,我就说错了一句话,我姐姐就动手打我。” 黛玉听了,没明白她的意思,便笑着问道:“你姐姐是谁?” 那丫头道:“就是珍珠姐姐。” 黛玉听了,才知道她是贾母屋里的人,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道:“我叫傻大姐儿。” 黛玉笑了一笑,又问:“你姐姐为什么打你?你到底说错了什么话?” 傻大姐儿道:“还不是因为我们宝二爷要娶宝姑娘的事。”
黛玉听了这一句话,只觉得头顶像被一个疾雷劈中,浑身一麻,心头突突乱跳,眼前都有些发黑。她定了定神,强压着心口的慌乱,叫傻大姐儿:“你跟我到这边来。” 便把她带到那畸角儿上葬桃花的地方,这里背静,没人听见。黛玉问道:“宝二爷娶宝姑娘,跟你姐姐打你有什么关系?” 傻大姐儿道:“我们老太太和太太、二奶奶商量好了,因为我们老爷要起身去做官,就赶着去跟姨太太商量,把宝姑娘娶过来。头一宗,是给宝二爷冲喜,第二宗 ——” 说到这里,她瞅着黛玉笑了一笑,才接着说道:“赶着办了宝二爷的亲事,还要给林姑娘说婆婆家呢。” 黛玉只觉得脑袋 “嗡” 的一声,整个人都呆住了,耳边嗡嗡作响,傻大姐儿后面说的话,她都有些听不清了。那丫头还在自顾自地说:“我又不知道他们商量的事不能对外说,怕宝姑娘听见害臊。我就跟宝二爷屋里的袭人姐姐说了一句:‘咱们明儿更热闹了,又是宝姑娘,又是宝二奶奶,这可怎么叫呢!’林姑娘,你说我这话得罪珍珠姐姐什么了,她走过来就打了我一个嘴巴,说我混说,不遵上头的话,还要撵我出去。我哪里知道上头为什么不叫言语,你们又没告诉我,就动手打我。” 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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