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龙抬头。天还未亮,运河两岸已经人声鼎沸。陈渡被一阵急促的锣声惊醒,那是渔汛开始的信号,比往年早了整整十天。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看见河面上已经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渔火,像是一条星河坠入了人间。渔夫们站在船头,喊着号子撒网,那声音在黎明前的寂静中传得格外远。
父亲早已起身,正在院子里修补渔网。春寒料峭,他的手指冻得发红,但动作依然精准利落。梭子在网眼间穿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故事。今年渔汛来得太早,父亲头也不抬地说,呼出的白气在晨雾中消散,河水还没暖透,鱼群不该这么早洄游。怕是水底下不太平。
陈渡帮父亲把修好的渔网搬到船上。船离岸时,东边的天空刚泛起鱼肚白。河面上的薄雾像轻纱一样飘荡,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渔夫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夹杂着渔网入水的哗啦声。偶尔有鱼跃出水面,鳞片在晨曦中闪着银光,又噗通一声落回河里,溅起一圈圈涟漪。
他们的船划到河心时,看见几条渔船围在一起,渔夫们正在七手八脚地往上拉网。网看起来很沉,拉得竹竿都弯成了弓形。是个大家伙!一个年轻渔夫兴奋地喊道,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但当渔网完全出水时,所有人都愣住了。网里不是预料中的大鱼,而是一具被水泡得发胀的尸体。尸体身上缠满了墨绿色的水草,像是披了一件诡异的外衣。脸上爬满了螺蛳,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只能从身形判断是个成年男子。最让人心惊的是,尸体的腰间系着一块生锈的铁牌,上面刻着二字,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是镖局的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渔夫颤声说,他粗糙的手微微发抖,看这打扮,还是个镖师。这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水中,在渔夫中激起层层涟漪。
父亲让陈渡把船划近些。他探身仔细查看尸体,眉头越皱越紧:死了有些日子了,至少半个月。尸体被水泡成这样,起码在河里漂了十天以上。这话让周围的渔夫们都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氛。半个月前,运河还封着冰,这人是怎么掉进河里的?而且镖局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死在河里?
父亲指挥着渔夫们把尸体搬到船上。尸体很重,散发着一股混合着腐臭和水腥的难闻气味。陈渡注意到,尸体的右手紧紧握着,指缝里露出一角红色的布料,像是从什么旗子上撕下来的。
是镖旗的一角。父亲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凝重,看来死前经过一番搏斗。这河水底下,怕是藏着我们不知道的事。
回程的路上,气氛异常凝重。渔夫们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划着船,偶尔交换一个担忧的眼神。河面上的薄雾还没有散,远处的渔船影影绰绰,像是漂在水上的鬼影。晨光透过雾气,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色彩。
尸体被抬到岸上时,里正已经带着人等在那里。看到铁牌,里正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用手帕捂着鼻子,声音闷闷的:又是永盛镖局的人。这已经是开春以来第三个了。他的话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围观的镇民们开始窃窃私语。
父亲默默地开始清理尸体。水草缠得很紧,他不得不小心地用刀子一根根割开。当清理到尸体的背部时,他发现了一道很深的伤口,边缘整齐,明显是被利器所伤。不是失足落水。父亲对里正说,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是被人害死的。这一刀正中要害。
里正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让保甲把围观的人都驱散。这话可不能乱说,他压低声音,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永盛镖局现在......话没说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永盛镖局的人来了,为首的还是那个姓李的年轻镖师。这次他带来了几个彪形大汉,都骑着高头大马,腰挎明晃晃的钢刀。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清晨的街道上回荡。
人我们要带走。李镖师看也不看尸体,直接对里正说,语气强硬。
父亲挡在尸体前,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坚定:按规矩,该由官府验过再说。这人死得不明不白,必须报官。
李镖师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手按在了刀柄上:陈师傅,我劝你别多管闲事。镖局的事,不是你一个捞尸的能插手的。他身后的镖师们纷纷上前一步,形成压迫之势。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周围的渔夫们都悄悄往后退,只有父亲还站在原地。陈渡站在父亲身后,能感觉到父亲的身体绷得很紧,但脚步没有丝毫移动。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再次响起。赵账房骑着匹瘦马赶来,他看起来比年前更憔悴了,眼下的乌青像是被人打过。李镖师,他喘着气说,声音嘶哑,总镖头吩咐了,一切按规矩办。
李镖师狠狠地瞪了父亲一眼,眼神像是要杀人,但还是不情愿地让开了。赵账房下马,走到父亲面前,悄悄塞过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陈师傅,行个方便。镖局最近事情多,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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