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河岸边的捷报,如同一声平地惊雷,以比之前任何败绩或危机更迅猛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大明王朝。当信使背负着插有代表大胜的红色翎羽,高喊着“辽东大捷!督帅破虏!浑河岸边斩首数千,建酋败走!”冲过北京城的街道时,整座帝都彻底沸腾了!
茶楼酒肆,说书人唾沫横飞,将朱宸瑄千里奔袭、智破女真的故事演绎得如同传奇演义;街头巷尾,百姓奔走相告,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自豪;士林之中,赞誉的诗词文章如同雪片般飞出,将其比作霍去病再世,卫青重生。
蓟辽总督、太子太保朱宸瑄,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名字,其声望在此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他不仅挽救了辽东危局,更以一种极具传奇色彩的方式,证明了自己无与伦比的军事才能和对帝国的绝对价值。在无数人眼中,他已然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是大明北疆不可或缺的定海神针。
然而,在这铺天盖地的赞誉与荣耀之下,一股潜藏的、更为危险的暗流,也开始悄然涌动,并且这一次,不再仅仅局限于过去的政敌或边镇旧势力。
这股暗流的源头,来自于那无法回避、却又极其敏感的血脉身份。
朱宸瑄是皇子,这是朝野高层心照不宣的秘密。以往,他远在边关,虽有军功,但皇帝态度暧昧,众人也只当是陛下格外恩宠一位能臣,或是为流落民间的血脉稍作补偿,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但如今,情况截然不同了。他立下了足以彪炳史册的赫赫战功,手握重兵,镇守京畿门户,声望如日中天!更重要的是,皇帝的身体状况已是公开的秘密,立储之事迫在眉睫。
于是,一些原本中立的、甚至是怀着各种目的的官员,开始将目光投向了这位光芒万丈的“镇北王”。
“陛下龙体欠安,国本未定,实非社稷之福啊。”
“观诸位殿下,虽各有贤德,然论及文韬武略、赫赫战功,谁能与镇北王比肩?”
“说到底,镇北王身上流淌的,亦是天家血脉,且能力卓绝,深得军心民心……”
“若是……若是陛下能正式下诏,令镇北王认祖归宗,以其才略功勋,入主东宫,岂非江山社稷之幸?”
这样的议论,起初只是在极小的圈子里窃窃私语,但很快,便如同水银泻地般,在朝堂的某些角落蔓延开来。一些善于投机钻营的官员,开始暗中串联,试探着上书,言辞恳切地请求皇帝“为江山计,早定国本”,虽未直接点明朱宸瑄之名,但字里行间的指向,已是昭然若揭。
甚至,有几位在士林中颇有清望、却对现状不满的老臣,也私下认为,相较于深宫中长起、未必知民间疾苦的其他皇子,这位在边关血火中成长起来的“镇北王”,或许更能担当大任。
这股“劝进”的暗流,其本意或许是出于对帝国未来的某种期盼,或是自身的政治投机,但它却精准地刺中了皇帝朱见深心中最敏感、也最竭力维持平衡的那根弦。
养心殿内,药香与一种无形的压力交织在一起。
皇帝朱见深看着几份语气委婉却意图明显的奏章,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张宏连忙上前为他抚背,却被他挥手推开。
“哼!入主东宫?他们倒是敢想!”皇帝的声音带着病中的嘶哑和压抑的怒气。
他岂能不知这些人的心思?有的是真觉得宸瑄能力超群,有的是想借此从龙之功攫取权力,还有的,纯粹是为了搅浑水,试探他的底线!
皇帝的心情极其复杂。作为一个父亲,看到儿子如此出色,他内心深处何尝没有一丝骄傲甚至……某种难以言喻的倾向?但作为一个帝王,他更清楚,贸然打破现有的平衡意味着什么。
首先,这会立刻将朱宸瑄置于所有皇子及其背后势力的对立面,成为众矢之的。那些在深宫中经营多年、母族势力盘根错节的皇子们,岂会甘心将储位拱手让与一个突然出现的“外来者”?届时,恐怕就不是暗流,而是席卷朝堂的惊涛骇浪,甚至可能引发萧墙之祸!
其次,这违背了他对沈清漪的承诺,也违背了他为朱宸瑄规划的“国之利剑”而非“宫阙困龙”的道路。一旦卷入夺嫡,那双握剑的手,就不得不去沾染更多阴暗的权术,那份纯粹的忠诚与勇武,也可能在无尽的倾轧中变质。
最重要的是,皇帝自己,也尚未完全下定决心。他对朱宸瑄的信任与日俱增,但这份信任更多是建立在“边臣”、“统帅”的身份上。一旦涉及皇位传承,需要考虑的因素就太多了,性格、心术、对朝局的掌控力……他需要时间观察,也需要维持现状,以确保权力的平稳过渡,无论最终继承者是谁。
“传旨,”皇帝喘息稍定,对张宏吩咐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厉,“辽东大捷,朕心甚慰。蓟辽总督朱宸瑄,忠勇可嘉,着加赐蟒衣一袭,玉带一围,赏银万两,以示褒奖。其余有功将士,兵部从优议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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