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刚走到巷口,就看见一个穿浅蓝布衫的身影站在院门外,手里拎着个竹编药篮,辫梢别着朵白色小雏菊——是隔壁巷的苏青禾,在中药铺当学徒的姑娘,前几天奶奶住院时,她还来送过两次熬好的汤药。
“你怎么来了?”陈默加快脚步走过去,心里有点发慌——他刚从金牙家出来,兜里揣着借到的五十块钱,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掩饰的疲惫,生怕被苏青禾看出破绽。
苏青禾没立刻回答,只是抬眼扫了他一眼。那目光很轻,却像带着细针,先掠过他攥得发皱的衣兜——指节泛白,显然在用力藏着什么;又落在他眼下的青黑上,那片暗沉不是熬夜熬药能解释的,倒像是压了太多心事没睡安稳;最后停在院门上那道新添的划痕上,木茬翻卷,一看就是被人用力踹过的痕迹。她心里轻轻沉了一下,却没露声色,只是把药篮递过来,竹篮里放着两包用牛皮纸包好的药材,还冒着淡淡的药香:“王大夫说你奶奶的药得加两味温补的,我刚好值完早班,就顺路送过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认真,伸手推开虚掩的院门:“进去吧,我帮你把药泡上,不然待会儿熬药该来不及了。”
陈默没敢多拦,只能跟着她走进院。苏青禾径直走到厨房,把药篮放在灶台上,转身时正好看见八仙桌上放着的放大镜——镜柄上还沾着点灰尘,边缘却有新的指痕,显然是刚被人反复攥过。她的眼神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抠了抠竹篮的藤条,心里又添了几分堵——她记得这是陈默爷爷的遗物,以前陈默拿出来看时,总是擦得一尘不染,现在却透着股被匆忙丢弃的狼狈。
“我自己来就行,怎么好麻烦你。”陈默连忙上前要接水盆,却被苏青禾躲开了。她舀了半盆水,转身倒在药罐里,动作熟练得像是在自己家,可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攥紧了——刚才陈默说话时,声音发飘,眼神还总往别处躲,以前他跟人说话时,眼睛亮得像有光,从不会这样闪躲。
“你昨天没睡好吧?眼下都有青黑了。”她终于还是问了,语气尽量放得平淡,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硌着,有点疼。她想起以前陈默帮巷里老人辨玉时,总是认真又坦荡,就算没赚多少钱,也笑得很踏实,怎么才短短几天,就变得这么紧绷,像根快要断的弦。
这话像根针,扎得陈默心里一紧。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强装镇定地笑了笑:“没事,就是晚上想着给奶奶熬药,没睡踏实。”
苏青禾没接话,只是打开牛皮纸包,把药材倒进药罐里。当归的甜香、黄芪的微苦混在一起,飘满了小小的厨房,可她却觉得这香味压不住心里的闷。她挑拣药材的手指很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动作却慢了些——她其实想问,是不是赵卫国又来闹了?是不是遇到了难处?可看着陈默紧绷的侧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陈默性子犟,要是不想说,就算问了,也只会得到更多谎话,反而让他更难受。
忽然,她停住动作,拿起一片黄芪,语气平淡地说:“昨天下午,我看见赵卫国带着人从你家出来,他兜里揣着钱,还跟身边的人说‘这小子懂事’。”她说这话时,眼睛没看陈默,只是盯着药罐,可心里却像被揪了一下——她能想象出陈默当时的窘迫,面对赵卫国的刁难,他肯定是硬撑着,连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只能乖乖妥协。
陈默的身体瞬间僵住,手里的火钳“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猛地抬头看向苏青禾,却见她还是低着头挑药材,侧脸绷得很直,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可陈默却觉得,自己所有的掩饰,都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你……”陈默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辩解,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起昨天赵卫国收钱时的得意,想起自己为了瞒住奶奶说的那些谎话,想起兜里那五十块带着金牙体温的钱,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被人扒了外衣,露出了里面的窘迫。
苏青禾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脸上。那眼神里没有嘲讽,也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淡淡的疼惜——她看得出来,陈默不想这样,他心里肯定藏着很多委屈,却没人能说。“你要是真遇到难处,不用硬撑着——我虽然没多少钱,但要是周转不开,还能帮你凑点。”她的声音比刚才软了些,像是怕吓着他。
她的话很直接,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陈默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暖。他攥了攥兜里的钱,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我没事,真的,昨天就是赵同志来问问老物件的事,没别的。”
苏青禾没再追问,只是把最后一片药材倒进药罐,盖上盖子,然后拿起火钳,帮着陈默把灶里的火点上。火苗“噼啪”地舔着药罐,映得她的脸微微发红,可她心里却凉丝丝的——她知道陈默在说谎,可她不能拆穿,只能看着他独自扛着那些心事,像扛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连喘口气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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