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黎明,是一场无声的金属风暴。
霓虹熄灭,路灯退场,天际线被切割成冷硬的几何形状。
陈景明没有片刻停留,他像一道融入阴影的鬼魂,穿过错综复杂的巷道,径直走向城中村边缘一个废弃的公交站亭。
站亭的广告灯箱早已破败,海报褪色卷边,背后积满了厚厚的尘土和蛛网。
他用撬棍小心地撬开夹层,将那个用油布包裹的沉重账本,塞进了这处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在微凉的晨风里,瞬间化为一团白雾。
他拿出手机,给李娟发去一条信息:“原件已藏匿,启动最高级别加密备份,代号‘麦浪’。”
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一种被窥视的刺痛感从背后袭来。
陈景明猛地回头,巷子拐角处,一个穿着拆迁队工服的瘦小身影一闪而过。
是阿龙手下的一个小喽啰,昨晚还跟在刀疤刘身后吆五喝六。
他暴露了。不,是老吴暴露了!
陈景明的心脏骤然下沉。
他没有回家,而是绕了几个大圈,利用早高峰拥挤的人潮和地铁,确认彻底甩掉了尾巴,才拐进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他买了一瓶冰水,靠在窗边,看着街对面阳光里小区的废墟。
清晨七点,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商务车悄无声息地滑到拆迁办楼下。
片刻后,两个身穿白大褂的壮汉,架着一个拼命挣扎的身影从楼里出来。
是老吴。
他头发凌乱,眼镜也不知去向,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但很快就被粗暴地塞进了车里。
车门关上前,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周主任穿着一身得体的套装,手腕上的玉镯在晨光下绿得渗人。
她没有上车,只是冷漠地看着车子绝尘而去,然后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冷笑,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一个破教书的,也敢动我的局?处理干净点,就说突发精神失常,家属那边,安抚好。”
陈景明握着水瓶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塑料瓶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立刻调出附近所有他能连接的商铺监控录像,将这段画面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他必须去见老吴。
凭借小芳在医疗系统内错综复杂的人脉,他很快查到了老吴被送往的“康复中心”——一家位于远郊、以管理严格着称的私立精神病院。
他伪装成家属的朋友,却在护士站被直接拦下。
“病人情况不稳定,主治医生和家属都交代了,谢绝一切探视。”
隔着病房门上那块小小的强化玻璃,陈景明看到了蜷缩在床上的老吴。
老人瘦得脱了形,抱着膝盖,像个受惊的孩子,嘴里反复喃喃着同一句话:“我对不起学生……我对不起国家给我的铁饭碗……”
他的眼神空洞而涣散,仿佛灵魂已被抽走。
就在这时,陈景明的标签系统猛然激活,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有老吴头顶那一行行血红的字迹,如炭火般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悔——我对不起讲台下的眼睛】
【悔——我对不起学生的信任】
【悔——那年家访,我劝他别退学……他说:‘吴老师,我想活着,活下去就行’。】
最后那句话分裂、放大,一个模糊的少年身影在陈景明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个“他”,是谁?
陈景明瞳孔骤然一缩。
他猛地想起那张滑落的老照片,照片上,站在少年时期的自己身旁,那个笑得同样灿烂,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倔强和野性的男孩——阿龙!
原来如此。
老吴的悔恨,不仅在于伪造账本,更在于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经想要拯救的学生,一步步滑向了深渊,变成了他最不想看到的样子。
当晚,王强带回了关键的线索。
他通过工地的老乡打听到,阿龙最近状态很不对劲,收工后不去喝酒撸串,而是频繁地出入城中村那个最大的废品回收站,每次都待到半夜,回来时一身酒气,眼神却比喝醉了更空洞。
陈景明心中那块最后的拼图,终于落位。
他回忆起照片上两人并肩的笑容,那份早已被都市风霜磨蚀的少年情谊,此刻却成了唯一可能撬动棋局的支点。
他决定,正面接触阿龙。
他在阿龙常去买醉的那个路边小摊,蹲守了整整三天。
第三天深夜,阿龙终于像个游魂一样,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他没有去废品站,而是蹲在马路牙子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香烟。
陈景明走过去,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杯滚烫的豆浆递到他面前。
阿龙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你还记得用狗尾巴草编的戒指吗?”陈景明的声音很低,像在说一个遥远的秘密,“你说长大了要娶村头卖豆腐的小芹,给她买城里最大最甜的糖。”
阿龙持烟的手猛地一抖,烟灰落在裤子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