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主峰西侧,望星阁孤悬于崖壁之上,飞檐翘角浸在暮色里,像一只蛰伏的巨兽。残阳最后一缕金辉掠过青瓦,被迅速蔓延的墨色吞噬,四合的暮色中,连山间的风都带上了几分沉滞,缠绕着阁楼四周若有似无的阴冷气息,与天衍宗其他地方的清正灵气格格不入。
韩雪清立在阁外的石阶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木盒,指腹能感受到盒面雕刻的流云纹路。他身着丹堂女弟子的淡粉色襦裙,裙摆绣着细小的药草纹样,腰间束着同色丝带,将原本偏于挺拔的身形稍稍收束。为了贴合“林砚”这个女弟子身份,他特意用胭脂将面色衬得柔和了些,眉峰也刻意修得平缓,长发挽成简单的双环髻,插着一枚普通的木簪,只在耳后别了一小朵白色的药花——那是丹堂弟子常用来驱虫的,既符合身份,又能稍稍遮掩他身上不易散去的少年气。
“别紧张。”身旁的夜玄钰低声开口,他穿着丹堂男弟子的青色短打,身姿挺拔,眉眼间带着惯有的沉稳,“苏长老的令牌我已经藏在你袖中,真有变故,亮出令牌即可。”
韩雪清侧头看他,借着渐暗的天光,能看到夜玄钰眼底的安抚。他轻轻点头,压下心头的躁动——男扮女装本就需万分谨慎,更何况面对的是深藏不露的二长老,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他刻意放柔了声线,带着几分女弟子的怯懦:“我知道,只是怕……怕言行举止露出破绽。”
夜玄钰眸底掠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你方才模仿的步态很像,说话时语速放慢些,不必刻意讨好,丹堂弟子本就多沉稳寡言之人。”
话音刚落,望星阁厚重的木门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缓缓向内开启。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檀香,却掩不住那丝若有似无的、带着腥甜的魔气,像附骨之疽,悄无声息地钻入鼻腔。
二长老周明远的身影出现在门内,他身着一袭宽松的灰色道袍,衣料上绣着暗纹太极,领口袖口滚着浅棕色的绒边,显得素雅而庄重。他身形微胖,面容红润,眼角的皱纹带着几分慈祥,颔下一缕花白的胡须梳理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就像一位潜心修道、和蔼可亲的长辈。可当他的目光扫过韩雪清时,韩雪清只觉得像被毒蛇盯上一般,浑身的汗毛都微微竖起——那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极淡的阴鸷,像寒潭底的冰碴,稍纵即逝,却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苏婉今日怎没来?”周明远的声音温和,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关切,目光却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韩雪清提着的木盒上,眼神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
夜玄钰立刻上前一步,低头拱手,姿态恭敬:“回二长老,苏长老昨夜处理丹炉火候时偶感风寒,今日晨起头晕乏力,实在不便前来,特命弟子二人前来送药,不敢耽误长老服用。”他说话时语气平稳,条理清晰,没有丝毫破绽。
周明远点点头,伸手接过木盒,指尖触碰到盒面时,韩雪清注意到他的指甲泛着淡淡的青黑色,只是被道袍的袖口遮住了大半,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倒是辛苦她了,”周明远掂了掂木盒,语气依旧温和,“丹堂事务繁杂,她素来勤勉,也该好好歇歇。”
他说着,却没有立刻转身回阁,反而将目光重新投向韩雪清,上下打量着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你这弟子面生得很,是刚入丹堂的?”
韩雪清心中一紧,指尖瞬间攥紧了衣袖,藏在袖中的令牌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她瞬间冷静下来。她刻意放低了脑袋,模仿着女弟子的羞怯,声音柔婉却不做作:“回长老,弟子林砚,三日前刚被苏长老收入门下,平日里主要负责打理丹堂后山的药圃,少见外门长辈,故而长老觉得面生。”
她特意提起“药圃”二字,便是为了呼应之前伪装成外门弟子时的身份——三日前,她正是以打理药圃的外门弟子身份,才得以接近苏长老,如今沿用这个说法,既能降低周明远的戒心,又能让身份更加连贯。
周明远的目光在她发间的药花上停留了片刻,那是药圃弟子常戴的品种,用来驱赶药圃中的毒虫。他“嗯”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苏婉眼光向来不错,能被她收入门下,想必也是个细心稳妥的。”
他终于转身,迈步向内走去,道袍的下摆扫过门槛,留下一道淡淡的黑影。“你们退下吧,”周明远的声音从阁内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明日此时再来取药碗,顺便替我转告苏婉,若风寒未愈,便好生休养,丹药之事不必挂心。”
“是,弟子遵命。”韩雪清和夜玄钰齐声应道,目送着周明远的身影消失在阁内深处,厚重的木门缓缓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将阁内的气息彻底隔绝。
两人恭恭敬敬地后退三步,才转身沿着石阶往下走,脚步平稳,没有丝毫异常。直到走出望星阁的视线范围,拐进一条通往后山的小径,夜玄钰才压低声音:“走,绕到阁后。”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