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这个数字像烙铁般烫在苏凛的视网膜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指尖在护工老周悄悄递来的排班表上重重划过。
每月十五，正是静园内部进行所谓“特殊护理”的日子，也是全园监控系统唯一会短暂离线维护的窗口——整整九十秒。
这是铜墙铁壁上唯一的裂缝，是他救出林晚的唯一机会。
时间，三日后。
地点，静园B区三层，编号317病房。
方案，伪装成深夜探访的家属，利用九十秒的黄金时间，携带微型摄像设备，记录下一切。
计划在脑中飞速成型，每一个细节都被他反复推演，直至毫无破绽。
行动前夜，苏凛约见了杜骁。
昏暗的咖啡馆角落里，他将一个沉甸甸的加密硬盘推了过去，里面是他两年多来搜集的所有证据，从沈砚舟的资金流向，到“清源会”与多起失踪案的隐秘关联，再到林晚被强制送入静园的伪造文件。
“如果四十八小时后我没联系你，”苏凛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在交代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公事，“把这里面的东西，向全世界发布。一个字都不要改。”
杜骁握着硬盘的手微微一紧，他看着好友眼底那片燃尽一切的决绝，喉咙干涩：“苏凛，这太险了。我们可以……”
“没有我们了，”苏凛打断他，目光投向窗外无尽的夜色，“只有我。这是我欠她的。”
同一时刻，百里之外的小县城，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肖玦和陈砚以剧组勘景的名义，在静园附近租下了一栋偏僻的农宅。
他没有苏凛的情报网，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他拿着一张林晚七岁时的黑白照片，走遍了县城里每一家医院和药房，逢人便问。
希望在一次次摇头中被消磨殆尽，直到他在一家即将拆迁的旧卫生院里，找到了一位早已退休的老护士。
老人浑浊的眼睛盯着照片许久，像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往事。
“这女娃……我好像有点印象。”她颤巍巍地说，“后来长大了，被送去了山上那地方。都说那儿关的是些‘情绪不稳定’的有钱太太，有个姓林的，听说总喜欢在窗户上画画，画些谁也看不懂的东西。”
“姓林？”肖玦的心脏猛地一抽，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急切地追问，“她现在还在吗？她叫什么名字？”
老护士的脸色瞬间煞白，刚刚还算清晰的眼神变得惊恐万状，她死死抓住肖玦的胳膊，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别问了！小伙子，听我一句劝，快走！别查了！上次来问这个的那个记者……再没醒过来。”
话音未落，她便像见到鬼魅一般，猛地推开肖玦，踉跄着跑回了屋内，重重地关上了门，任凭肖玦如何敲门，也再无半点声息。
肖玦站在原地，手脚冰凉，那句“再没醒过来”像一条毒蛇，缠住了他的心脏。
京市，“清源会”总部。
沈砚舟修长的手指夹着一份刚送达的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苏凛，在静园周边活动频繁。”
他没有选择报警，对付这种妄图窥探深渊的老鼠，世俗的法律只会碍手碍脚。
他拨通了一个内部号码，声音平稳而无情：“启动‘净尘’方案，A级安保队进驻静园，二十四小时无死角巡逻。另外，对所有外来访客和周边可疑人员，启用‘心理干预协议’。”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一下，似乎对这个指令感到震惊。
“先生，‘心理干预协议’意味着我们可以对任何疑似调查者进行强制精神评估和临时羁留，这……”
“按我说的做。”沈砚舟不带一丝情绪地命令道，“我不想再看到任何苍蝇在我的花园里嗡嗡作响。”
挂断电话，他转向坐在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林疏。
茶已经凉了，她却始终保持着低头抿茶的姿势。
“小疏，”沈砚舟的语气像是亲切的兄长，眼神却锐利如刀，“你最近，和外面的通信似乎有些频繁。是不是觉得，组织在某些方面亏待你了？”
林疏端着茶杯的指尖几不可查地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她却仿佛毫无知觉。
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没有辩解，只是轻声说：“砚舟哥，茶凉了，我给您换一杯。”
那一晚，苏凛的行动计划在最后一刻被彻底打乱。
一封加密邮件悄然滑入他的手机，发件人是林疏。
内容简短到令人窒息：“B区三层已加装移动巡检AI，原离线窗口缩短至30秒。若仍要进入，建议走通风管道，入口在洗衣房东侧天花板。”
九十秒骤缩至三十秒，从正门突入已是天方夜谭。
通风管道？
那意味着未知的结构、狭窄的空间和更大的风险。
苏凛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还没来得及回复，手机屏幕上方突然弹窗一条本地新闻推送。
标题触目惊心：《青年编剧苏凛涉嫌伪造医疗记录、恶意诽谤，静园疗养中心已正式提起诉讼》。
苏凛看着那条新闻，眼中没有愤怒，反而溢出一丝冷笑。
他太熟悉这套路数了。
先从名誉上将你彻底污名化，将你定义成一个疯子、一个偏执的罪犯，然后再用“合法”的手段，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悄无声息地消失。
沈砚舟的棋局，已经布到了他的面前。
退，则满盘皆输，林晚将永无天日。
进，则九死一生。
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杀局奏响序曲。
苏凛关掉新闻，删除了与林疏的所有通信记录，然后站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一件黑色的防水冲锋衣，冷静地穿上。
他没有丝毫犹豫，拿起车钥匙，走进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雨幕之中。
这一夜，他将用自己的命，去撬开那扇紧锁的，名为真相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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