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至,凛冽的寒风席卷太湖,带来了深冬的肃杀。林家庄园高墙之内,却因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显得格外忙碌——信息的争夺。在乱世中,准确、及时的消息,有时比刀剑和粮食更为致命,也更为宝贵。
王婉宁的议事花厅,如今俨然成了林家信息的中枢。墙上那幅巨大的中原及江南地域图,已被各种不同颜色、只有内部人才能看懂的符号和细线点缀得密密麻麻。代表各方势力的色块旁,标注着其兵力动向、粮草情况、内部纷争乃至主要将领的性情癖好。空气中弥漫着墨香、纸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远方的风尘气息。
此刻,王婉宁正抱着暖手炉,与林枫、月娘一同审阅着刚刚由信鸽和秘密信使送来的最新简报。林砚在摇篮里睡得香甜,浑然不知外界风云变幻。他的存在,是这紧张氛围中一抹柔软的慰藉。
“河北窦建德与幽州罗艺摩擦加剧,双方在漳水一带陈兵对峙,短期内恐无力南顾。”林枫指着地图上的相应位置,语气带着一丝庆幸,“这对我们江南而言,算是少了一重北面的压力。但据北边回来的商队说,突厥人近来在边境活动频繁,似有南下打草谷之意,这或许会间接影响中原局势。”
月娘则翻看着来自各地商铺的密报,秀眉微蹙:“但江淮一带,杜伏威吞并了苗海潮部后,声势愈壮,其麾下几员悍将,如辅公祏、王雄诞等,近月来多有向我林家分布在江淮的商铺‘借贷’粮饷之意,言辞一次比一次强硬,已近乎勒索。另外,据江都(扬州)分号三级加密急报,朝廷新任的江都通守王世充,近日以剿匪为名,大肆招兵买马,实则不断清洗异己,安插亲信,其野心……恐怕不小,已非池中之物。”
王婉宁凝神听着,指尖在地图上杜伏威和王世充的势力范围之间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长江入海口。“杜伏威草莽出身,虽势大,内部派系林立,其索要钱粮,更多是试探与补充,只要我们应对得当,尚可周旋。可令江淮各商铺,下次对方再来‘借贷’,可给予少量,但需诉苦,言明生意艰难,并暗示若能提供些许沿江关卡便利或保护,日后或可长期合作。既要满足部分需求,也要将其引导向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聚焦在“江都”二字上,“反倒是这个王世充……此人狡诈多疑,手段狠辣,又据江都重镇,掌控漕运咽喉,若其真有异志,必是我江南心腹大患。令江都分号,启动‘暗桩’,不惜代价,务必摸清王世充的核心幕僚、粮草具体储备地点与数量、其嫡系部队的兵力部署与战力评估,以及他与洛阳越王杨侗、乃至宇文阀之间的真实往来与态度。”
“信息甄别,沙里淘金与信任考验”
信息的价值,不仅在于获取,更在于甄别,有时甚至伴随着痛苦的抉择。几日后,来自不同渠道的两条消息几乎同时摆在了王婉宁面前。
一条是潜伏在瓦岗军中的暗线“玄字号七”传回,称李密因杀害翟让,内部人心浮动,部分原属翟让的旧部,如徐世积(此时仍名徐世绩)等密谋叛离,瓦岗军实力大损,近期战略将转为收缩稳固。另一条,则是往来于河南的商队带回的市井流言,说李密已成功整合内部,正准备倾力攻打东都洛阳,以震声威。
“姐姐,这两条消息截然相反,该信哪一条?”月娘看着两份几乎同时送达的报告,面露难色,尤其是“玄字号七”是经营多年的暗线,其情报素来精准。
王婉宁没有立刻回答,她拿起那两份薄薄的纸笺,反复看了几遍,指尖在墨迹上轻轻摩挲,仿佛能触摸到信息背后的真相。她又走到地图前,凝视着瓦岗军控制区域和洛阳周边的地形。“暗线‘玄字号七’传递消息的渠道是否可靠?近期可有其他佐证?比如瓦岗军内部粮草调动是否偏向防御?将领驻地是否有异常变动?商队带回流言的具体来源是哪里?传播者是何身份?是酒馆闲汉,还是看似有身份的幕僚清客?”
月娘立刻翻查记录和过往密报:“‘玄字号七’是安插在李密一个亲信后勤管事身边的暗桩,以往三次重大消息皆验证无误。近期佐证……瓦岗军确有一部分粮草从前方向核心区域回运。至于商队流言,来源混杂,多数是酒馆闲谈,但其中有一条,提及消息来自一个曾在越王杨侗府上做过事的落魄文人。”
王婉宁沉吟片刻,烛光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眼神深邃:“李密杀翟让,内部岂能毫无波澜?徐世积等旧将心生去意,合乎情理。但以李密之能权术与野心,绝不会在内部隐患未除、根基未稳时就贸然倾巢而出攻打洛阳这等坚城,此乃取死之道。这‘倾力攻打’的流言,更像是他为了转移内部矛盾,稳定人心,故意放出的烟雾;或者……是洛阳方面,乃至其他希望瓦岗与洛阳两败俱伤的势力(比如王世充),故意散播,以期引动局势。”她做出判断,语气果断,“采信第一条,瓦岗内部不稳,短期内对外大规模扩张乏力。但也要密切关注其动向,尤其是与王世充、窦建德部是否有秘密接触。令各地注意收集关于瓦岗内部人事任免、粮草具体调运路线、以及主要将领家眷动向的情报,相互印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