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灯火如昼,人声鼎沸,仿佛将世间所有的热闹都浓缩于此。戴着面具的嬴娡和唐璂,如同两滴水珠,汇入了这片欢乐的海洋。
他们穿梭在各个摊贩之间,看手艺人捏出栩栩如生的面人,听卖唱的小调悠扬婉转,甚至在猜灯谜的摊子前驻足,唐璂低声在她耳边提示,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引来她一阵轻微的战栗,幸好有面具遮掩了她瞬间泛红的脸颊。
他们一起分食一串甜腻的糖葫芦,晶莹的糖壳在灯火下闪着诱人的光;并肩站在河边,看人们将承载着愿望的莲花灯放入水中,点点灯火顺着水流飘向远方。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玩闹了许久。
然而,在这片喧嚣的掩护下,有一种更隐秘的张力在两人之间无声地蔓延。
有好几次,在穿过人流稀疏的角落,或是在某个摊位的灯火稍暗处,嬴娡都能敏锐地感觉到一道极其专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侧头看去,只见唐璂虽然戴着那副滑稽的狸奴面具,但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紧绷,而那面具后的视线,却灼热得几乎要穿透那层薄薄的木质,牢牢地锁住她。
那眼神,不再是少年时清澈的欣赏,而是属于一个成熟男子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凝视。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有久别重逢的珍视,有压抑多年的渴望,有被她推开后的不甘,更有一种几乎要将她拆吃入腹、融入骨血般的浓烈情感。
仿佛……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嬴娡被这目光看得极不自在,心跳失序,手心冒汗,下意识地想要躲闪,想要避开这过于直白、几乎让她无所遁形的注视。
可奇怪的是,在这不自在之下,却又有一股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贪恋。
她贪恋他这样毫不掩饰的专注,贪恋他眼中那为她而燃烧的炽热。这感觉,与她在家中那日复一日的冰冷和漠视形成了太过鲜明的对比,像寒夜里骤然靠近的篝火,明知危险,却忍不住想要汲取那片刻的温暖与光亮。
于是,她一边因他的注视而心慌意乱,一边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甚至……舍不得结束这趟旅程。她就在这种矛盾而煎熬的情绪里,被他牵着手,继续漫无目的地走在热闹的街上,仿佛只要不停下,这偷来的时光就能再延长一些,再延长一些。
夜色渐深,集市的热闹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灯火一盏接一盏地熄灭,街上的行人也变得稀稀拉拉。喧嚣过后,寂静便显得格外沉重。
两人走到了下榻客栈附近的巷口,该是分别的时候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拉扯,谁都没有先开口说那句“再见”。
最终还是唐璂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面对着嬴娡,抬手缓缓摘下了自己的面具,也伸手,轻轻解开了她脑后的丝带,将那个鸟雀面具取了下来。
没有了面具的阻隔,彼此的表情在朦胧的月光下清晰可见。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尚未完全平息,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恳求,声音低沉而沙哑:
“今晚……别回去了。”他顿了顿,补充道,“陪我。”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得嬴娡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诧异。她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他难道都忘了吗?忘了她刚刚在巷子里说过的话?忘了她反复强调的“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忘了她那“一团乱麻”的世界和她“挤不进去”的生活?
她给不了他想要的未来,给不了光明正大的关系,甚至连一个确定的明天都无法许诺。他此刻提出的要求,无疑是想将两人之间那层脆弱的窗户纸彻底捅破,踏入一个无法回头的深渊。
她的犹豫,她的挣扎,她的为难,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
唐璂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当他清晰地捕捉到那份熟悉的退缩和决绝时,他眼中那点微弱的光,如同被风吹灭的残烛,骤然熄灭了。
他明白了。
所有的冲动和渴望,在她现实的顾虑面前,再次不堪一击。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浓重的自嘲和疲惫。
“算了。”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
没有再看她,也没有再说任何话,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有些仓促地,快步走进了深沉的夜色里,背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巷弄中,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
留下嬴娡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手中还捏着那副尚存他指尖温度的面具,夜风吹来,遍体生寒。那未尽的话语和他离去时孤寂的背影,像一根冰冷的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那夜不欢而散后,出乎嬴娡的意料,次日清晨,唐璂又出现在了客栈楼下,仿佛昨夜那场带着怨气的离去从未发生。只是他眼底多了几缕血丝,神情却异常平静。
他没有再提任何越界的要求,只是如同一个尽职的向导,带着她在清河镇及周边尽情游玩。他们登高望远,看层峦叠翠;他们泛舟湖上,听渔歌互答;他们穿梭于古老的街巷,品尝最地道的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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