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凄厉的铜锣声划破林府死寂的夜空,伴随着仆役们惊惶的尖叫:“走水了!西角门走水了!”
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幕,浓烟滚滚,呛得人无法呼吸。
混乱中,无人注意到一道纤弱的身影如鬼魅般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避开所有奔走救火的人,一双清寒的眸子死死锁定在一个人身上——大管家林福。
林福并未参与救火,反而趁乱逆着人流,怀中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物件,行色匆匆地穿过月洞门,直奔后园最偏僻的角落。
林晚昭的心沉到了谷底。那里,是倾倒府中秽物的粪坑。
她屏住呼吸,藏身于一丛半人高的冬青之后,眼睁睁看着林福将怀中那个熟悉的紫檀匣子——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狠狠掷入火堆之中。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名贵的木料,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林福还不放心,竟寻来一根烧火棍,将那匣子反复捅入火心,直到它被烧得漆黑焦臭,几乎看不出原样。
做完这一切,他才仿佛松了口气,用铁钳夹起那团焦黑的残骸,毫不犹豫地扔进了旁边臭气熏天的粪坑里,看着它噗通一声,被污秽彻底吞没。
他左右张望,确认四下无人后,才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匆匆离去。
夜风卷来令人作呕的恶臭,林晚昭却仿佛闻不到。
她等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直到前院的喧嚣声渐小,才从藏身处走出。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粪坑边,看着那片浮动着秽物的浑浊,没有丝毫犹豫,捡起林福丢下的那根烧火棍,探了进去。
冰冷的棍尖触碰到坚硬的物体,她忍着翻江倒海的胃气,用力一挑。
“哗啦——”
一团沾满污泥的焦黑残骸被她挑到了岸上。
尽管匣身已毁,但那枚精巧的黄铜锁扣,在月光下依然反射着幽冷的光。
那是母亲亲手设计的样式,独一无二。
是它,没错。
她用帕子小心翼翼地包起残骸,强忍着不适,迅速返回自己那间破败的西厢房。
房门紧闭,一盏豆大的油灯是唯一的光源。
林晚昭将那焦黑的残片放在桌上,用清水反复冲洗,刺鼻的恶臭渐渐淡去。
匣子已经彻底毁了,但她仔细检查后,瞳孔骤然一缩。
锁扣完好无损,并未被暴力开启。
而且,匣子内部空空如也,连一丝纸张烧尽的灰烬都没有。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疯长:王氏和林福,或许根本没有拿到真正的账册!
如果他们已经得手,为何不立刻销毁证据?
反而要上演这么一出“失火焚匣”的戏码,甚至不惜将残骸丢入粪坑,做出这副毁尸灭迹的姿态?
这恰恰说明他们心虚,他们想要让她,或者说让所有可能知道内情的人以为,账册已经彻底消失了。
可小蝉拼死也要保护的东西,又会在哪里?
林晚昭的目光落在锁扣上,脑中猛然闪过母亲临终前的叮咛。
母亲曾握着她的手,教过她一种林家血脉秘传的法子,名为“三指叩心法”。
以至亲之血为引,滴于亡者生前至爱之物上,便能短暂地引动亡者残存于物件上的残念,窥见一星半点的最后画面。
此法凶险,极耗心神,非万不得已不可用。
但现在,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毫不迟疑地拿起桌上的剪刀,在左手中指指尖狠狠一划。
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带着温热的腥气。
她深吸一口气,将流血的指尖,轻轻按在了那枚冰冷的黄铜锁扣上。
“嗡——”
一瞬间,仿佛有万千根钢针刺入脑海,剧痛让她险些昏厥。
眼前景物扭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短暂却无比清晰的画面。
画面里,是小蝉惊慌失措的脸。
她正身处后园那棵老梅树下,飞快地将一卷用油纸包裹的册子塞进一个不起眼的树洞里,又用干枯的苔藓小心翼翼地伪装好。
她刚直起身,似乎想转身逃离,一个黑影便从她身后猛扑过来,一块浸了迷药的布巾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另一只手持闷棍,重重地击打在她的后脑!
小蝉连一声惊呼都未发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画面戛然而止。
林晚昭猛地抽回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
心痛如绞,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账册没有被王氏得到!它还藏在那棵老梅树的树洞里!
她紧紧攥住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王氏,你好狠的手段!
为了区区一本账册,竟不惜下此毒手!
就在这时,前厅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奉御史台之命,查访林府年祭祭品账目,还请林管家配合!”一道清朗又极具穿透力的年轻男声响起,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御史台?查祭品账目?
林晚昭心中一凛,悄悄挪到窗边,从破损的窗纸缝隙向外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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