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宫,承明殿。
这座象征着大秦王权至高无上的殿宇,此刻却显得有几分空旷与清冷。
殿内没有歌舞,没有侍从,只有两道身影,对坐于一张由整块黑玉雕琢而成的棋盘两侧。
棋盘上,黑白二子交错纵横,杀得难解难分。
少年秦王嬴政,身着一袭玄色常服,稚嫩的脸庞上带着与其年龄不符的专注与沉肃。他手持一枚白子,悬在棋盘上空,久久未能落下。
他的对面,江昆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斜倚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一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随意地拈着一枚黑子,在指间悠然转动。
他甚至没有看棋盘,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嬴政那张紧绷的小脸上。
这盘棋,已经下了半个时辰。
嬴政的白龙,被江昆的黑子围追堵截,已然陷入了绝境。无论他如何腾挪闪躲,都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所有的生路一一封死。
这种感觉,像极了他如今在朝堂上的处境。
“政儿,你的棋,乱了。”
江昆的声音淡淡响起,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嬴政身体微微一震,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挫败:“先生,政儿……无路可走了。”
“无路可走,是因为你只看到了棋盘。”江昆将手中的黑子轻轻放在棋盘一角,动作随意,却仿佛一锤定音,“真正的棋手,棋盘之外,亦是战场。”
嬴政似懂非懂,眉宇间的困惑更深了。
江昆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深奥的话题,反而像是闲聊家常一般,随口说道:“说起来,最近咸阳城里倒是热闹。我听闻,长信侯最近在坊间,得了个新名号。”
“哦?”嬴政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他知道,先生从不无的放矢。
江昆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市井之徒的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他越是这般轻描淡写,嬴政心中的好奇与不安就越是浓重。
他能感觉到,先生接下来说的话,会非常重要。
“先生,但说无妨。”嬴政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坐直了身体,神情无比严肃。
江昆呷了口茶,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他们说……长信侯如今权势滔天,在甘泉宫中,与太后……形同夫妻,俨然是这大秦的第二位王。”
“砰!”
嬴政手中的那枚白玉棋子,应声而碎!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有一头被囚禁的猛兽,即将破笼而出。
这些话,他不是没有听过类似的流言,但从先生的口中说出来,分量截然不同!
这证明,此事已经不再是空穴来风,而是传遍了咸阳街巷,成为了天下人的笑柄!
他,大秦的王,天下未来的共主,竟然成了一个笑话!
“荒谬!无耻!竖子安敢!”
嬴政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然而,江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古井无波,仿佛在说:这就受不了了?
他放下茶盏,轻叹一声:“政儿,我说了,只是坊间流言。真正的……恐怕比这更难听。”
嬴政猛地抬起头,血丝瞬间布满了他的双眼,他死死地盯着江昆,嘶哑着声音问道:“先生……还有什么?”
江昆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犹豫。
这种犹豫,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嬴政的心上。
“先生!请告之!”嬴政几乎是吼了出来,他从座位上起身,对着江昆深深一躬,“政儿,受得住!”
江昆看着他这副模样,终于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卷由玄色丝帛制成的密报,轻轻放在了棋盘上。
这是“虬龙卫”的最高等级密报。
嬴政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伸出手,颤抖着将那卷密报拿起。丝帛入手冰凉,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缓缓展开。
密报上的字不多,是用朱砂写就,字迹凌厉,仿佛带着血腥气。
内容,正是那名“虬龙卫”密探从长信侯府宴会上传回来的,嫪毐那句大逆不道、足以诛灭九族的狂言。
嬴政的目光,死死地定格在了最后那五个字上。
——吾乃,秦王假父也!
假父……
假父!
轰!!!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毁天灭地的奔雷,狠狠地劈进了嬴政的脑海,将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帝王心术,在这一瞬间,尽数轰得粉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大殿内,落针可闻。
嬴政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化作一种骇人的铁青。
他那双原本还带着少年清澈的眼眸,此刻,被一种墨汁般的、粘稠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疯狂怒火所填满。
屈辱!
这是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足以将一个帝王的尊严彻底碾碎的奇耻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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