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拉的阴影如同融化的沥青,缓缓沉入王庭外壁那流转的混沌之中,只留下那句“不打扰父神静修”的低语在灵魂层面缓缓消散。那无处不在的、被凝视的压迫感随之减轻,但陈珩知道,这头不可名状的仆从并未远离,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如同潜伏在暗影中的猎手,继续着它的守护……与监视。
陈珩背对着光罩入口,直到确认基拉的气息彻底隐没,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肩颈肌肉传来阵阵酸痛,方才那番看似平淡、实则步步惊心的对话,消耗的心神远比之前“调试”规则光带更为剧烈。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悬浮的“权柄碎片”。深邃的晶体内部,星屑依旧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运行。这一次,他没有再贸然触碰,而是尝试着,仅仅用精神去“感应”。
他闭上双眼,将意识沉入那片因碎片融合而变得有些“异样”的脑海。系统的沉寂留下了一片空洞,但某些新的“连接”似乎正在建立。他努力回忆着之前触碰碎片时,那些信息洪流被“驯服”后的流淌方式,尝试着去捕捉周围规则光带散发出的、细微的“波动”。
起初,只有一片混沌的噪音,如同亿万只虫豸在耳边嘶鸣。但渐渐地,当他将精神集中到极限,甚至感到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时,一些模糊的“信号”开始从噪音中剥离出来。
那并非语言,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直接的情绪与意念的碎片。
……恐惧……无尽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源自光罩之外某个遥远的方向,夹杂着对“庞大阴影”和“吞噬一切之光”的战栗……
……饥饿……扭曲的饥饿感,来自下方信息洪流的深处,针对“生命力”、“秩序”乃至“存在本身”的贪婪渴求……
……疯狂……无逻辑的呓语与尖啸,源自那些被封印在悬浮结晶块中的阴影,充满了对现实的憎恨与破坏欲……
这些意念杂乱无章,充满了负面的能量,让陈珩感到一阵阵恶心与眩晕。这就是构成这个崩坏世界的“底层声音”吗?他强忍着不适,如同一个在无线电噪音中搜寻特定频段的操作员,小心翼翼地调整着精神的“接收”方向。
他避开了那些过于强烈和混乱的信号源,将“感知”的触须,如同蛛丝般,悄悄探向基拉之前提到的、可能存在幸存者的区域方向——那片被称为“铁锈荒原”的规则稳定之地。
过滤掉大部分疯狂的背景噪音后,一些极其微弱、但截然不同的“信号”,开始断断续续地浮现。
……坚韧……一种如同野草般,在绝望废墟中挣扎求生的顽强意志……
……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之烛,却依旧在某些时刻闪烁的微光,通常与“同伴”、“庇护所”、“未来”等意念相关联……
……痛苦……并非怪物那种扭曲的饥渴,而是更为具体的、属于“人类”的痛苦:受伤的呻吟,失去亲人的悲伤,对匮乏资源的焦虑……
这些属于人类幸存者的意念碎片,如同浑浊洪水中的几滴清泉,让陈珩精神一振。他更加集中精神,试图捕捉更清晰的信息。
就在这时,一段相对完整、带着强烈急切情绪的意念流,如同溺水者伸出的手,猛地被他“捕捉”到了!
“……求救……重复……这里是开拓者小队七组……我们被困在C-7区废弃信号塔……遭遇‘掠魂者’群……伤亡惨重……防护力场即将崩溃……请求‘三号避难所’立刻支援……坐标……”
意念流到此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强行掐断。但那股绝望中的急切,以及“掠魂者”、“防护力场”、“坐标”等关键词,却清晰地烙印在陈珩的感知中。
开拓者小队?掠魂者?防护力场?坐标?
这些词汇勾勒出一幅远比基拉轻描淡写的“蝼蚁苟活”更为复杂、也更为残酷的图景。幸存者们不仅活着,他们还在组织起来,探索这个危险的世界,甚至发展出了应对诡异威胁的技术!而且,他们此刻正面临覆灭的危机!
陈珩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他应该做什么?
身为“父神”,他理应漠视,甚至如基拉所期待的那样,将这视为一场有趣的“戏剧”来旁观。
但身为陈珩,一个不久前还是普通人类的存在,他无法对同类的求救无动于衷。尤其在他刚刚利用“神”的身份,暂时保全了他们整体之后。
更重要的是,这是他了解幸存者,接触这个世界另一面的绝佳机会!那个坐标,像是一个通往真相的入口,在强烈地诱惑着他。
然而,风险巨大。基拉虽然表面上退去,但它的感知范围可能覆盖整个王庭。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引来它的怀疑。他现在的力量,仅仅能微弱地影响身边的规则光带,如何去应对那所谓的“掠魂者”群?又如何能在不暴露自身的情况下,进行干预?
他陷入剧烈的挣扎。瞳孔深处,那淡金色的星屑似乎因为主人情绪的波动而加速了流转,闪烁着冰冷而理性的光芒,仿佛在提醒他身为“神”的立场;而属于陈珩的人性与良知,则在胸腔内灼烧,催促着他采取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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