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庄实验室的炉火,自第一块平板玻璃诞生后,便未曾停歇。在朱由检近乎苛刻的指点与匠人们不计成本的反复试验下,玻璃的品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原料的提纯更精细,窑炉的结构更合理,鼓风的效率更高,退火的流程更完善。产出的玻璃,气泡和杂质越来越少,透明度越来越高,那抹恼人的绿色也渐渐淡去。
然而,朱由检的目标远不止于此。透明的玻璃是基础,是窗口,是透镜的胚胎,但它还不足以产生颠覆性的价值。他需要的是能带来真金白银,能迅速充实内帑,支撑他后续庞大计划的“奇货”。
这一日,他再次亲临皇庄,带来的不是新的原料配比,而是一个让李福等匠人目瞪口呆的要求。
“朕需要一种镜子。”朱由检指着刚刚出炉、一块质量上乘、近乎无色的玻璃板说道,“不是铜镜,而是以此玻璃为基,背后附着一层光可鉴人的薄膜,须能将人映照得纤毫毕现,清晰无比。”
“清……清晰无比?”李福看着那块透明的玻璃,又看看皇帝,满脸的茫然,“陛下,此物透明,如何能映照人像?若要映照,需如铜镜般打磨光亮,可这玻璃……”
“非是打磨其面。”朱由检摇头,他知道这个时代的认知局限,“需在其背面做文章。朕曾于残卷中见得一方,或可一试。”
他命人取来早已准备好的锡箔、水银以及少量他凭借化学知识指示匠人初步提炼的硝酸银溶液。这是一个危险的尝试,尤其是水银,其毒性朱由检心知肚明,但在缺乏现代镀银技术的当下,这是最可能成功的“古法”。
“以此锡箔平整贴于玻璃背面,”朱由检亲自示范,动作小心翼翼,“再将水银缓缓倾倒其上,务使其均匀流淌,覆盖锡箔……”
他详细讲解着步骤,重点是隔绝空气和确保均匀。匠人们屏住呼吸,按照皇帝的指示,如同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将水银缓缓倒在铺好锡箔的玻璃上。水银那独特的、沉重的银白色液滴,在锡箔表面滚动,逐渐连成一片,形成一层光亮的薄膜。
整个过程充满了不确定性,朱由检的心也悬着。他记得历史上早期的玻璃镜正是采用此法,但具体工艺细节早已湮没。
等待是漫长的,需要让水银与锡充分 混合,并与玻璃牢固结合。期间,朱由检严令所有人佩戴口罩(他让宫女用多层细棉布临时缝制),并保持通风,反复叮嘱接触水银后必须净手。
数个时辰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将多余的汞小心倾泻掉,露出下面的镜面。
当匠人颤抖着将玻璃板缓缓竖起,倾掉流动的汞珠,并用软布极其轻柔地擦拭干净背面时——
一片前所未有的景象,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玻璃的正面,依旧透明。但当人的目光投向其背面时,一层完美附着、光亮如银的镜面赫然在目!它不像铜镜那般泛黄、模糊,而是呈现出一种冰冷的、极其清晰的银色光泽。
李福下意识地探头望去。
下一秒,他如同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镜子里,清晰地映照出他自己那张布满皱纹、沾着煤灰、此刻写满了极致惊骇的脸!每一根胡须,每一道沟壑,甚至瞳孔中倒映的烛光,都分毫毕现!
“这……这……这!”他指着镜子,又指着自己的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竟一时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其他匠人凑过来一看,也瞬间石化,发出阵阵不可思议的惊呼。
“鬼斧神工……这简直是鬼斧神工啊!”李福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那面镜子,更是对着朱由检,激动得涕泪交加,“陛下!此乃仙家宝物!凡人……凡人岂能窥见如此清晰的己身!陛下真乃神人也!”
朱由检看着匠人们近乎顶礼膜拜的反应,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澎湃。成功了!虽然方法原始且危险,但这面跨越了时代的玻璃镜,确确实实地诞生了!
他走上前,亲自看向那面镜子。镜中,是少年天子朱由检清瘦而略显苍白的脸,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思,但那双眼睛,却深邃、锐利,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智慧。
“此非仙法,亦是格物之理。”朱由检压下心中的激动,转身对依旧跪伏在地的匠人们说道,“水银与锡,在一定条件下可结合成光亮的薄膜,覆于玻璃之上,便可映照万物。此乃天地间本有之道理,我等不过是发现并运用了它。”
他再次强调了“格物”的理念,随后下令:“此法危险,水银有剧毒,今后操作,必须严格按朕今日要求,做好防护,通风不畅绝不可进行!此镜制作之法,列为最高机密,参与之人,需立下死誓,若有泄露,诛灭九族!”
“小人遵旨!定当守口如瓶!”匠人们感受到皇帝话语中的森然杀气,连忙叩首应命。
带着这面用木框精心镶嵌起来的第一块玻璃镜,朱由检返回了紫禁城。他没有将其留在乾清宫,而是径直去了皇后周氏的寝宫。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