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科的风波在朱由检一手操控的舆论反击与利益许诺下,暂时得以平息。实务科与格物科的考纲在徐光启等人的奋力争取下,终于艰难地确定下来,虽然内容被保守派大幅删减,但总算保留了核心框架。报名应试者虽不及经义科之万一,却也汇聚了一批真正对实学抱有热情或身怀技艺之人,让朱由检看到了未来的星星之火。
然而,他的目光从未仅仅局限于朝堂之争与人才选拔。深知枪杆子里出政权的他,始终将军事力量的掌控视为一切改革能否推行、政权能否稳固的基石。内帑因玻璃镜而日渐充盈,格物院在徐光启主持下缓慢而坚定地推进着技术积累,是时候将触角伸向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领域——军队了。
大明的军事体系,早已弊病丛生。卫所制崩坏,军户逃亡,将领吃空饷、克扣军粮已成常态。而作为帝国最后屏障、驻守京师的京营,更是腐败的重灾区。勋贵子弟挂名吃饷,老弱病充斥营伍,军械锈蚀,操练废弛,空额高达半数以上!这样的军队,莫说抵御关外虎狼之师,便是镇压内部流民暴动,恐怕都力有不逮。
这一日,朱由检突然下旨,要亲临京营三大营(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校阅。旨意传出,朝野震动,尤其是那些在京营中有着巨大利益牵扯的勋贵和将领们,顿时慌了手脚。
校阅当日,秋风萧瑟,京郊大营旌旗招展,却难掩一股破败之气。得知皇帝亲临,营中将官们手忙脚乱地临时抓来些市井无赖、流民乞丐充数,又紧急将一些勉强能看的军械摆在显眼处,试图蒙混过关。
朱由检身着戎装,骑着骏马,在王公大臣及侍卫的簇拥下,进入校场。他目光扫过下方列队的“军士”,只见队伍歪歪扭扭,士卒面黄肌瘦,衣甲不整,眼神涣散,哪里有一丝一毫精锐之师的样子?甚至能看到队伍中有人瑟瑟发抖,显然是刚被拉来凑数的。
随行的勋贵武将们,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争先恐后地向皇帝介绍着京营的“赫赫威仪”与“兵强马壮”。
“陛下请看,此乃我五军营精锐,个个都能开强弓,骑烈马!”
“神机营火器犀利,威震漠北……”
朱由检面无表情,听着这些空洞的吹嘘,心中的怒火与寒意交织攀升。他抬手,止住了众人的聒噪。
“精锐?”他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让所有谄媚的笑容僵在脸上,“朕看到的,是一群乞丐、流民!是锈蚀的刀枪,是连队列都站不齐的乌合之众!”
他猛地一鞭子抽在身旁一个勋贵将领的马鞍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吓得那将领差点跌下马来。
“英国公!”朱由检目光如电,射向京营总督、英国公张维贤,这位世袭罔替的勋贵之首,在京营利益网络中盘根错节,“你就是如此为朕执掌京营,护卫京畿的?!这营中兵额,实数几何?可战之兵,又有几何?!你给朕从实说来!”
张维贤年事已高,被皇帝当众如此厉声质问,顿时脸色煞白,汗如雨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不止:“老臣……老臣万死!陛下息怒!实在是……实在是近年来粮饷不济,士卒疲敝……”
“粮饷不济?”朱由检打断他,声音愈发冰冷,“朕怎么听闻,京营每年耗费钱粮巨万!钱粮都去了哪里?莫非都喂了硕鼠不成?!”
他不再理会磕头如捣蒜的张维贤,策马在队列前缓缓而行,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每一个“士兵”惶恐的脸。
“看看你们!”他声音提高,带着痛心与怒其不争,“你们本应是护卫社稷的栋梁,是百姓仰仗的干城!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对得起你们身上这身军服吗?对得起朝廷发给你们的粮饷吗?对得起天下百姓的供养吗?!”
校场之上一片死寂,只有皇帝的斥责声在秋风中回荡。那些被临时拉来的流民乞丐吓得浑身发抖,而少数一些真正的老兵,则羞愧地低下了头。
突然,朱由检在一个年纪不大、却站得笔直、眼神中尚存一丝锐气的年轻军官面前勒住了马。此人虽然同样面有菜色,军服破旧,但身姿挺拔,与周围歪斜的同伴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叫什么名字?现居何职?”朱由检问道。
那年轻军官没想到皇帝会单独问话,愣了一下,随即抱拳,声音洪亮地回答道:“回陛下!卑职孙应元,现任神枢营把总!”
“孙应元……”朱由检记下了这个名字,“你看这京营,可能一战?”
孙应元脸上露出挣扎之色,犹豫片刻,还是咬牙实话实说:“陛下垂询,卑职不敢欺瞒!京营……京营空额严重,老弱居多,军械废弛,操练荒疏……若遇强敌,恐……恐一触即溃!”
此言一出,随行的勋贵将领们无不色变,心中大骂孙应元不知死活。
然而,朱由检却并未动怒,反而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他要的就是敢说真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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