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日近乎不眠不休的强行军,新军第一旅终于在规定时间内,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蓟州镇防区的核心,蓟州城。
越是接近这座北方军事重镇,空气中的萧瑟与破败感便越发浓重。时值寒冬,田野荒芜,村落凋敝,官道两侧时常可见被焚毁的房屋残骸,以及无人收拾的牲畜尸骨,显然是此前后金游骑肆虐的痕迹。逃难的百姓已然稀少,或许能逃的早已逃散,剩下的,只是蜷缩在残垣断壁间,用麻木而畏惧的眼神,打量着这支与众不同的军队。
当蓟州城那高大却略显斑驳的城墙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新军官兵们心中并未泛起抵达目的地的轻松,反而更加沉重。城墙上旌旗歪斜,守城的兵卒缩在垛口后,蜷缩着躲避寒风,毫无警戒之意。护城河多处淤塞,吊桥也显得破旧不堪。
孙应元下令部队在城外三里处择地扎营,严格按照操典要求,挖掘壕沟,设置鹿角,布置警戒哨,整个营盘布局合理,防御森严,与远处那座看似庞大却暮气沉沉的蓟州城形成了鲜明对比。
安营甫定,孙应元便带着副将、参谋以及一队护卫,骑马前往蓟州城,准备拜会此地最高军事长官——蓟镇总兵朱国彦,并交接防务。
踏入蓟州城门,一股混杂着腐朽、汗臭和劣质炭火气味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街道上行人稀少,商铺大多关门闭户,偶有兵卒走过,也是衣衫不整,盔甲歪斜,三五成群,无所事事地闲逛,看到孙应元这一行衣甲鲜明、队列整齐的“陌生”军队,投来或好奇、或警惕、甚至带着几分敌意的目光。
总兵衙门坐落于城中心,算是城内少数还保持着些许体面的建筑,但门前的卫兵同样精神萎靡,抱着长矛倚在门边打盹,直到孙应元等人走近,才懒洋洋地抬起头,有气无力地喝道:“干什么的?”
孙应元的副将上前,亮出关防印信,沉声道:“这位是新军第一旅孙参将,奉陛下谕旨,前来增援蓟镇,特来拜会朱总兵,速去通传!”
那卫兵听到“新军”、“陛下谕旨”,这才稍微打起精神,打量了孙应元等人几眼,嘀咕了一句“等着”,转身慢悠悠地进去通报。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里面才传来脚步声。一个师爷模样的人走了出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拱手道:“孙将军远来辛苦,总兵大人正在处理军务,请诸位随我来。”
穿过几进院落,来到一处颇为宽敞的厅堂。只见蓟镇总兵朱国彦,一位年约五旬、身材微胖、穿着二品武官常服的将领,正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他下首还坐着几位本地的副将、参将,个个面色红润,衣着光鲜,与城外那些面有菜色的士兵形成巨大反差。
见到孙应元进来,朱国彦并未起身,只是放下茶盏,抬了抬眼皮,拖长了声调道:“哦——可是京里来的孙参将?一路辛苦了。坐。”
语气平淡,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敷衍。
孙应元心中不悦,但依旧按军礼参见,然后在下首坐下,开门见山道:“朱总兵,军情紧急,末将奉陛下密旨,率新军第一旅前来增援。这是陛下手谕及兵部文书,请总兵验看。”说着,示意副将将文书呈上。
朱国彦漫不经心地接过,随意扫了几眼,便放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孙参将年少有为,深得圣心,本镇佩服。不过,这蓟镇防务,自有章程。建奴虽暂退,然其游骑四处出没,局势复杂。贵部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不如先在城外休整,待本镇统筹安排,再行定夺协防事宜,如何?”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是在推诿,不想让孙应元立刻插手核心防务。
孙应元眉头微皱,语气却依旧沉稳:“总兵大人,陛下严令,新军需尽快熟悉防区,稳固防线。末将观城外各处营垒、隘口,防御颇为松懈,若建奴主力突至,恐难抵挡。末将请求,即刻接管城北石门口、白草洼等几处关键隘口的防务,并请总兵提供蓟镇最新敌情图、兵力部署图及粮秣、军械库存清单,以便协同布防。”
此言一出,厅内几位本地将领脸色都变了。朱国彦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放下茶盏,声音冷了几分:“孙参将,你这是在指责本镇布防不力?蓟镇兵马如何调度,本镇自有主张!贵部乃是客军,还是听从安排为好。至于那些图册清单,乃军事机密,岂能轻易示人?”
“总兵大人!”孙应元霍然起身,目光锐利,“如今大敌当前,岂能再分彼此?陛下设立新军,旨在革新军政,提振武备!末将来此,是为杀敌报国,非为争权!若因防务交接不畅,导致防线有失,这责任,总兵大人可能承担?陛下那里,又当如何交代?”
他直接抬出了皇帝,语气强硬,毫不退让。
朱国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久在官场,深知这位新天子手段狠辣,连魏忠贤都扳倒了,自己一个总兵实在不算什么。他强压怒火,哼了一声:“既然孙参将执意如此,那城北石门口、白草洼两处,就暂由贵部协防。至于图册……稍后本镇让人抄录一份简图与你。粮秣军械,自有朝廷法度拨付,贵部所需,按例向督饷衙门申领便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