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如同无形的剃刀,刮过蓟镇北部的山峦与荒原。枯草伏地,树枝呜咽,天地间一片肃杀。在孙应元雷厉风行的整肃和皇帝明暗两道旨意的支持下,新军第一旅如同楔入朽木的铁钉,牢牢扼守住了石门口、白草洼等前沿要地。营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加固,深挖的壕沟,增设的拒马,以及那些初具雏形、带着棱角怪异的土木工事(棱堡雏形),让这片原本死气沉沉的防线,陡然多了一份森严的气象。
然而,真正的战争,永远不会只在营垒内进行。广阔的战场纵深,信息的获取与争夺,往往在双方主力接触之前,便已悄然展开,其残酷与凶险,丝毫不亚于正面厮杀。
新军斥候队哨官赵铁柱,一个精悍瘦削、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汉子,正带着他手下最得力的两个弟兄——王栓子和李狗儿,潜伏在一处可以俯瞰官道和附近山谷的山脊背风处。他们三人都换上了与枯草黄土颜色相近的土黄色罩衣,脸上也涂抹了泥灰,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作为首批装备了单筒望远镜的斥候,他们被孙应元寄予厚望,任务是前出三十里,严密监视遵化方向的任何风吹草动。
赵铁柱嘴里嚼着一块硬邦邦的肉干,目光却片刻不离地透过枯草的缝隙,扫视着下方蜿蜒的官道以及远处起伏的山峦。王栓子则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手中那具被棉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黄铜望远镜,一寸寸地搜索着可疑的迹象。李狗儿年纪最轻,负责警戒侧后方,握着燧发短铳的手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发白。
“栓子,有发现吗?”赵铁柱低声问道,声音沙哑。
王栓子缓缓移动着望远镜,摇了摇头:“没有,官道上鬼影子都没一个,安静得吓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远处几个山洼子里,好像有鸟群被惊起过,不太正常。”
赵铁柱眉头微皱:“盯紧点。鞑子不是傻子,不会大摇大摆走官道。他们的游骑,最擅长钻山沟、走小路。”
时间在寒冷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就在李狗儿觉得手脚都快冻僵的时候,王栓子突然身体一僵,低喝道:“头儿!有情况!两点钟方向,那个矮山梁后面,有反光!像是……金属?还有烟,很淡的烟!”
赵铁柱立刻凑过去,接过望远镜,顺着王栓子指的方向仔细看去。果然,在约莫三四里外的一处不起眼的山梁棱线后面,偶尔有微弱的金属反光一闪而逝,若非有望远镜和精心选择的观察位置,绝难发现。同时,还有几缕极淡的青烟,被风吹得几乎难以辨认,袅袅升起。
“是鞑子的游骑!在那边背风处歇脚,生火取暖!”赵铁柱瞬间做出判断,心脏猛地一跳。终于碰到了!
他仔细观察,估算对方人数大约在十五骑左右,散乱地分布在山梁后的小凹地里,马匹拴在稍远些的树下。显然,这些后金哨骑也十分警惕,选择了这个既能隐蔽又能观察前方开阔地的好位置,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几里之外的山脊上,有几双眼睛正通过“千里镜”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狗儿,你腿脚最快,立刻回去禀报孙将军!就说石门口东北方向约三十里,无名矮山梁后发现建奴游骑约十五骑,正在歇息。我和栓子在这里盯着!”赵铁柱迅速下达命令。
“是!”李狗儿没有丝毫犹豫,将短铳插好,猫着腰,如同灵狐般悄无声息地向后滑去,很快消失在枯草丛中。
赵铁柱和王栓子则更加小心地隐藏好身形,屏住呼吸,继续监视。望远镜里,那些后金骑兵的身影清晰可见,他们穿着厚重的皮袄,戴着暖帽,有人正在用短刀切割肉干,有人则在检查弓箭,还有人围着那小小的火堆搓手取暖,显得颇为放松。他们显然认为这个距离和位置是安全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赵铁柱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李狗儿返回报信和援军赶来的时间。大约一个多时辰后,一阵极其细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窸窣声从身后传来。赵铁柱猛地回头,手按在了刀柄上。
“头儿,是我们。” 低低的声音响起,只见李狗儿带着一哨约百人新军步兵,以及两门由驮马拖拽的轻型野战炮,在斥候的引导下,悄无声息地运动到了山脊后方。带队的是一名姓张的队官。
“张队官,目标就在下面山梁后凹地,十五骑左右,很松懈。”赵铁柱压低声音,快速汇报情况,并用手势指明对方的具体位置和己方最佳的接近路线与射击阵地。
张队官也是个干脆人,看了看地形,立刻下令:“炮兵,抢占左前方那个小高地,架炮,装填霰弹!第一排、第二排,随我从右侧缓坡摸下去,尽量靠近!第三排,留守山脊,火力掩护!听我哨音为号!”
命令被无声而迅速地执行。炮手们奋力将两门轻炮推上指定高地,迅速架设,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下方的凹地。步兵们则检查了一下燧发枪的击锤和刺刀卡榫,然后分成两排,踩着枯草和碎石,利用地形掩护,如同捕猎的狼群,悄无声息地向山梁下方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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