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军小胜的消息,如同在沉闷压抑的蓟镇投下了一块石子,虽未掀起巨浪,却也荡开了一圈涟漪。新军内部士气为之一振,而原本对新军持怀疑、观望甚至敌视态度的蓟镇旧军将领们,则不得不收敛了几分轻视。孙应元斩杀王魁的余威尚在,如今又有实战战绩傍身,他下达的命令,在石门口、白草洼等新军控制的区域内,开始得到不折不扣的执行。
然而,孙应元的目光早已超越了眼前这一隅之地。他深知,皇太极主力未至,游骑受挫不过是开胃小菜。后金军长于野战和劫掠,以其战养战是其重要手段。若不能有效限制其获取补给,即便新军能据营垒固守,整个蓟镇后方也将被蹂躏得千疮百孔,无数百姓将遭灭顶之灾,朝廷的威信也将扫地殆尽。
“绝不能任由建奴在京畿之地如入无人之境!”孙应元站在临时搭建的沙盘前,目光扫过沙盘上标注的村落、城镇、粮仓,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他要执行一项在旧式明军看来几乎不可能完成,且必然招致巨大非议的任务——坚壁清野。
“传令!”孙应元的声音在指挥帐内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以石门口、白草洼为核心,辐射周边五十里范围内,所有村落、镇集,务必在五日内,完成人员、粮食、牲畜向后方城池的转移!无法带走的粮秣、水井,就地焚毁、填埋!实行连坐法,一村滞留,全村连坐;一里拖延,全里同罪!”
这道命令一出,不仅麾下的新军军官们感到震惊,消息传到蓟州城,更是引发了轩然大波。
“荒唐!简直是荒唐!”蓟州知府衙门内,一位姓钱的本地士绅,同时也是拥有大片田庄的地主,气得浑身发抖,对着前来传达命令的新军参谋官吼道,“寒冬腊月,驱赶百姓离乡背井?还要烧粮填井?这是御敌还是害民?!我钱家祖祖辈辈在此,田产屋舍皆在于此,岂能说弃就弃?”
参谋官面色冷峻,重复着孙应元的原话:“建奴凶残,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坚壁清野,乃为保全百姓性命,断敌资粮!此乃军令,非为商量!五日之内,若贵庄尚有人员、粮秣滞留,我军将视为资敌,按军法处置!”
“你……你们这是强盗行径!我要去见朱总兵!我要上奏朝廷!”钱士绅捶胸顿足。
然而,朱国彦此刻也是焦头烂额。孙应元不仅向他通报了坚壁清野的计划,更是以皇帝“便宜行事”的密旨相压,要求他协调蓟州官府及周边卫所配合。朱国彦心中大骂孙应元疯子,却也不敢明着对抗那道如朕亲临的金牌,只得硬着头皮下令官府张贴告示,催促迁移,但执行起来却是阳奉阴违,阻力重重。
真正的阻力,来自于那些盘踞地方、拥有大量田产和佃户的乡绅地主。对他们而言,土地、房产、囤积的粮食就是他们的命根子。让他们放弃这一切,无异于割他们的肉。他们或联合起来,软磨硬抗;或贿赂官府胥吏,拖延时间;甚至暗中散布谣言,说新军此举是要抢夺他们的财产,或是要将百姓驱赶去充作苦役。
执行命令的新军小队,在村庄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在一个名为“郭家峪”的较大村落外,新军一名队官带着一队士兵,正在与数百名聚集起来的村民对峙。村民前面,是几个穿着绸缎、面色激动的乡绅,身后则是拿着锄头、棍棒,情绪激动的青壮佃户和村民。
“军爷!行行好吧!这冰天雪地的,让我们往哪儿走啊?”
“我们的粮食都在地窖里,房子在这里,走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们是不是和鞑子一伙的,来骗我们出去好杀良冒功?”
嘈杂的哭喊、质问和怒骂声混成一片。
带队队官试图解释:“乡亲们!我们是大明新军,是来保护你们的!建奴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他们杀人不眨眼!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跟我们到蓟州城去,朝廷会安置你们,发放粥米!”
“胡说八道!鞑子还在遵化呢!哪那么快过来!”
“就是!你们就是想抢我们的粮食!”
一个乡绅模样的人躲在人群后煽动:“别听他们的!他们就是看上了咱们郭家峪今年收成好!大家守住村子,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局面眼看就要失控。队官额头冒汗,握紧了手中的燧发枪,但他牢记军纪,绝不能对百姓动手。
就在这时,马蹄声疾驰而来。孙应元带着一队亲卫赶到了。他接到报告,知道郭家峪阻力最大,亲自前来处理。
看到孙应元和他的旗帜,喧闹的人群稍微安静了一些,但敌意并未减少。
孙应元没有下马,目光冷冽地扫过那几个带头乡绅,最后落在那个煽动者身上,声音如同这寒冬一样冰冷:“你,刚才说新军要抢粮?”
那乡绅被他目光一扫,心里发虚,但兀自嘴硬:“孙……孙将军,非是小民抗拒王师,实在是……实在是故土难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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