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瑞士信贷银行尾号7392账户的资金流水复印件。
白纸黑字，清晰地记录着一笔笔巨款流入那个与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离岸账户的时间与金额。
旁边，还摆放着李宏伟账本中对应时间点的“支出”记录，以及那支录音笔——里面是他亲口下达指令的冰冷回响。
铁证如山，环环相扣。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伪装，在这堆叠的证据面前，都被碾得粉碎。
他试图保持沉默，试图负隅顽抗。
但在沈弘毅和老陈等人精准、持续的心理攻势下。
在那份瑞士银行流水如同照妖镜般映出他所有肮脏交易的现实面前。
他内心的防线，终于开始土崩瓦解。
沉默。
令人窒息的漫长沉默。
赵立春的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的目光从瑞士账户流水，移到录音笔，再移到沈弘毅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上。
终于，他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整个人彻底垮了下去。
他低下头，双手插入头发，用力撕扯着，发出一声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绝望的呜咽。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后，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只剩下崩溃后的麻木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
“我说…我都说…”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难以辨认，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彻底的疲惫，“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沈弘毅与老陈对视一眼，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把你知道的，所有与坤沙集团存在不正当利益往来。
所有收受过李宏伟或者坤沙集团好处，为你、为坤沙集团提供过违规帮助的公职人员，一个一个，都说清楚。”
沈弘毅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赵立春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在回忆，又像是在进行最后的忏悔。
他开始断断续续地交代，每吐露一个名字，都像是在从他腐朽的灵魂上撕下一块血肉。
“市国土资源局…副局长…王延年…”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开发区…B-07地块…还有之前…
城北那块工业用地…
他…他收了坤沙…两套市中心房产…在他小舅子名下…”
记录员的笔尖在纸上飞速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写下第一个关键名字。
“市税务局…局长…李…李茂才…”
赵立春的声音带着颤抖，“坤沙集团…偷税漏税…他帮忙掩盖…
每年…‘进贡’给他…不少于…这个数…”他艰难地比划了一个手势。
又一个实权人物的名字被抛出。
“市委政法委…副书记…陈…陈志明…”
提到这个名字时，赵立春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带着更深的忌惮。
“他…他负责…协调政法系统的关系…
王斌的事情…后面…也是他…帮忙压过…收的钱…最多…”
政法委副书记！
这可是在刘双喜之上，掌管全市政法系统党务工作的核心领导之一！
连他都深陷其中！
这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关键的多米诺骨牌，后续的交代变得顺畅起来，却也更加触目惊心！
“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刘…刘建国…”
“市规划局…总工程师…张…张工…”
“市公共资源交易中心…主任…”
“省发改委…那边…也有一个…处长…”
一个又一个名字，从赵立春颤抖的嘴唇中吐出。
涉及国土、税务、政法、规划、开发区、公共资源交易……甚至省直部门！
职务从副职到正职，从地方到省里！
他们或在土地审批上大开绿灯，或在税收稽查上网开一面，或在项目评审上暗箱操作，或在司法案件上施加影响……
利用手中的权力，为坤沙集团的野蛮生长铺平道路，共同瓜分着由权钱交易滋生的巨大利益蛋糕！
记录员的笔几乎要跟不上他报出名字的速度。
纸上很快写满了一长串名单和简要的涉案情况。
一张庞大得超乎想象、渗透到多个关键领域的腐败关系网络。
随着赵立春的交代，逐渐从黑暗中浮现出它狰狞的轮廓！
这不仅仅是一个坤沙集团的问题。
这是一个盘踞在本地，蚕食着公共资源，破坏着公平正义的系统性、塌方式腐败窝案！
沈弘毅和老陈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赵立春供出的这张网络之庞大、
牵扯人员职位之高、范围之广，还是让他们感到了深深的震惊和愤怒！
这哪里是什么保护伞？
这简直是一片滋生腐败的沼泽森林！
赵立春交代完最后一个名字，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彻底瘫软在椅子上，
眼神涣散，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谈话室里，只剩下记录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众人沉重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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