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幼珊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茶香袅袅的静谧茶室里荡开一圈涟漪。安身立命?斩妖除魔?在这魑魅魍魉横行的乱世,这八个字的分量,重逾千钧。
顾明洲端着茶杯的手指稳定如初,眼神平静地迎上曹幼珊那看似温和,实则洞彻人心的目光。他没有立刻回答,脑海中念头飞转。曹幼珊的身份绝不简单,这种旧时代江湖顶尖人物的“本事”,绝非寻常拳脚功夫,更可能是一种立足于乱世的生存智慧、人脉网络,乃至……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手段。这对他即将面对的东京之行,以及未来更复杂的斗争,或许会是极大的助益。
但他同样警惕。传承意味着因果,拜师意味着束缚。他身负系统,注定要走一条非同寻常的路,能否承受这份因果?
袁殊坐在一旁,悠闲地品着茶,仿佛对眼前这一幕毫不意外,只是那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饶有兴味的光芒。
短暂的沉默后,顾明洲放下茶杯,声音沉稳:“曹老先生厚爱,晚辈惶恐。只是不知,老先生欲传何艺?晚辈……又能为此付出什么?”
他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先问代价。这是乱世中最基本的谨慎。
曹幼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卑不亢,直指核心,此子心性果然沉稳。
“老夫一生漂泊,杂学旁收,略通些强身健体、趋吉避凶的微末伎俩,也认得三五个朋友,晓得几条或许还算管用的门路。”曹幼珊语气平和,仿佛在谈论天气,“至于付出……乱世之中,师徒名分,有时便是枷锁。你无需拜师,只当是老夫见才心喜,随意点拨几句。他日你若觉得老夫所言非虚,心中认下这份香火情便可;若觉得无用,转身离去,老夫也绝不阻拦。”
这番话可谓给足了余地,也显露出曹幼珊的超然气度。他看中的是顾明洲这个人,以及他背后可能代表的“势”,而非形式上的束缚。
顾明洲心中疑虑稍减。这种不拘一格的传授方式,正合他意。
他站起身,对着曹幼珊,郑重地抱拳,微微躬身:“既蒙老先生不弃,晚辈愿聆教诲。”
没有三拜九叩,没有繁琐仪式,一个简单的动作,一句承诺,在这方寸茶室之内,一份跨越年龄与背景的传承,便悄然缔结。
曹幼珊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虚扶一下:“好,好!坐。”
袁殊也笑着拱手:“恭喜曹公,喜得良材!也恭喜顾兄,得遇明师!” 他话语真诚,带着祝贺。
接下来的时间,曹幼珊并未传授什么具体技能,而是如同闲谈般,开始为顾明洲剖析这上海滩的“水面”与“水下”。
“明洲你看这租界,洋楼汽车,霓虹闪烁,看似太平。实则水下暗流,比那战场上的明枪暗箭,更为凶险。” 曹幼珊手指蘸了茶水,在红木桌面上轻轻划动,“青帮、洪门,盘根错节,各有山头;日本人梅兰竹菊各色机关,无孔不入;中统军统,明争暗斗;还有各国领事馆,投机商人,地下抵抗组织……龙蛇混杂,敌友难分。”
他的话语清晰透彻,将孤岛上海错综复杂的势力格局,一层层剥开。哪些人可以虚与委蛇,哪些势力需要警惕,哪些地方是情报集散地,哪些行当背后藏着杀机……种种关窍,信手拈来,让顾明洲对这陌生的环境迅速有了立体的认知。
“在这地方行走,光有匹夫之勇,是取死之道。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更要懂得借力打力,藏锋于鞘。” 曹幼珊看着顾明洲,“你一身沙场带来的煞气与本领,是利器,但也容易成为靶子。要学会‘藏’,藏住你的来历,藏住你的意图,甚至在必要时,藏住你的本事。”
顾明洲凝神静听,将这些经验之谈一一记下。这与系统赋予的技能不同,这是扎根于这片土地、历经世事沉浮积累下的智慧,弥足珍贵。
袁殊在一旁偶尔补充几句,他对各大势力最新的动向、某些关键人物的性格癖好,似乎了如指掌,分析起来鞭辟入里,显示出极其深厚的情报功底和人际网络。顾明洲心中对这位“师兄”的评价,再次拔高。
谈话间,曹幼珊看似随意地问起顾明洲未来的打算。
顾明洲早已准备好说辞,只道故土沦陷,亲人离散,暂无定所,或许会想办法往南边走走,寻找机会。他隐去了系统的任务,也绝口不提东京。
曹幼珊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未点破,只是意味深长地道:“男儿志在四方,甚好。不过,无论去哪里,多一个身份,多一条退路,总不是坏事。” 他顿了顿,对袁殊道,“殊儿,明洲初来乍到,身份是个麻烦。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帮他弄个稳妥点的‘身份’。”
袁殊心领神会,笑道:“曹公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正好最近有些朋友在办理去日本考察商务的证件,或许可以想想办法,帮顾兄也弄一份。有了这层身份,无论是留在上海,还是去其他地方,都方便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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