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放下酒杯。
“张记,话可别乱说。”
“什么‘咱们的私仓’?”
“那是‘百姓自愿寄存’的粮。”
“我们,只是帮他们保管。”
“收点‘保管费’而已。”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有人附和:
“对对对。”
“崔公说得是。”
“咱们是在帮百姓。”
“帮他们,把粮,从低价的时候,存到高价的时候。”
“这叫——”
“替天行道。”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笑声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得意。
五
崔弘度却没有笑太久。
他抬手,指了指桌上的地图。
“粮价,现在涨了多少?”
张记收起笑容,躬身道:
“回崔公。”
“洛阳周围各县,粮价已较去年同期,上涨三成。”
“部分偏远乡镇,已经涨到四成。”
“再过些日子,若再冷一点。”
“再传出些‘明年可能少雨’的话——”
他故意顿了顿。
“涨五成,也不是不可能。”
崔弘度满意地点头。
“很好。”
“记住,我们要的,不是一城一地的粮。”
“是整个东都的粮价。”
“只要粮价上去了。”
“手里有粮的人——”
“就有说话的资格。”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崔公。”
“可朝廷那边……”
“若是发现粮价异常,会不会——”
崔弘度眯起眼。
“发现?”
“他们当然会发现。”
“可发现,又能如何?”
“民生仓,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东西。”
“粮,是从百姓手里征上来的。”
“账,是他们自己的官在记。”
“真要查起来——”
“先倒霉的,是那些办事不力的小官。”
“再往上,是几个替罪羊。”
“至于我们——”
他冷笑一声。
“我们只是‘顺应天意’。”
“天要灾,我们只是提前做准备。”
“谁能说我们错?”
六
暖阁外。
一名年轻的家仆,端着一盘热菜,刚走到门口。
听到里面的话,脚步顿了一下。
“天要灾……”
“提前做准备……”
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随即,赶紧低下头,推门而入。
“老爷,菜热好了。”
崔弘度抬眼看了他一眼。
“放下。”
“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
“是。”
家仆放下菜,退到门口。
关门的一瞬间,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桌上的地图,在灯火下,泛着冷光。
那一个个“民生仓”的标记。
在他眼里,却像是一张张张开的嘴。
吞的,是百姓的粮。
七
同一时刻。
洛阳城外,二十里。
一处破败的小村里。
村头,有一棵老槐树。
树下,几个村民缩着脖子,围着一堆快要熄灭的柴火。
“今年的粮,又被多征了一成。”
“说是民生仓,备荒。”
“可往年,也没见这么多。”
一个中年汉子,裹着一件破旧的棉袄,闷声说道。
“你还敢说?”
“我听说,城西张三家,就因为多说了两句。”
“被里正抓去,打了二十板。”
“说他造谣惑众。”
另一个村民压低声音。
“造什么谣?”
“说民生仓里的粮,被人动了手脚。”
“说今年征的粮,比往年多。”
“可账上,却记得少。”
“说有人,借民生仓,囤粮。”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话,你也敢在这儿说?”
“小心被人听见。”
旁边的一个老妇人叹了口气。
“我儿子在洛阳城里当脚夫。”
“他回来跟我说。”
“城里的粮行,最近粮价涨得厉害。”
“可粮行里,却天天往外拉粮。”
“拉去哪里?”
“说是去‘大户人家’的私仓。”
“你们说——”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大户人家’?”
老槐树的影子,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几个村民,都沉默了。
没人敢接话。
他们知道,这话说出来,就是罪。
可不说,心里又堵得慌。
八
夜深。
洛阳城内。
东都观察使司。
后院,一间偏房内。
灯火通明。
李孝恭坐在案前。
案上,摊着一叠叠账册。
还有一张刚画好的图。
图上,是洛阳周围几个县的名字。
每个县的旁边,都写着一个数字。
“洛阳县,粮价上涨三成。”
“偃师县,三成五。”
“巩县,四成。”
“孟津,三成。”
……
他的手指,在这些数字上慢慢划过。
眉头,越皱越紧。
“这不是自然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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