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崔氏义仓被查的消息,像一块石头丢进洛阳的水面。
涟漪,很快就扩散开来。
当天傍晚,洛阳城里就开始出现各种版本的传闻。
有人说,朝廷钦差杜如晦,当场从崔家仓里翻出了印着“民生仓”的粮袋。
有人说,崔家的人,被当场按在粮囤前,打得皮开肉绽。
还有人说,崔家家主崔弘度,已经被押往观察使司,连夜审讯。
这些说法,有的真,有的假。
但有一点,是真的——
崔家,这次,麻烦大了。
二
观察使司后院,偏厅。
灯火通明。
厅内,摆着一张长案。
案后,坐着两个人。
左边,是东都观察使李孝恭。
右边,是钦差大臣杜如晦。
案前,跪着一个中年汉子。
正是崔氏义仓的管事——崔成。
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衣服上沾着尘土,脸上还有被扇过的红印。
“崔成。”
李孝恭开口。
“你是崔家的人。”
“在崔氏义仓当管事,也有十几年了。”
“今天,杜相公带人去查仓。”
“从你们仓里,翻出了印着‘民生仓’、‘洛阳县仓署’的粮袋。”
“你说——”
“这些粮,是怎么来的?”
崔成低着头,嘴唇哆嗦。
“回……回大人。”
“那些粮,是……是百姓自愿寄存的。”
“我们只是……只是帮忙保管。”
杜如晦笑了笑。
“自愿寄存?”
“百姓把粮,存进‘义仓’。”
“粮袋上,却印着‘民生仓’的字样?”
“你当我们,是三岁孩童?”
崔成额头的汗,一滴一滴往下掉。
“这……”
“这是因为……”
“因为……”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杜如晦懒得跟他绕圈子。
“我问你。”
“这些粮,是从哪里拉来的?”
“谁下的令?”
“你只说名字。”
“说一个,我记一个。”
“说错了,你自己负责。”
崔成身体一抖。
“我……”
“我不知道。”
“我只是奉命行事。”
杜如晦点点头。
“好。”
“你不知道。”
他转头,对一旁的参军道:
“把今天从义仓搬来的那几袋粮,抬上来。”
“是。”
很快,几名亲军,扛着几袋粮,走了进来。
粮袋被重重扔在地上。
“哗啦”一声。
崔成的身体,明显又抖了一下。
杜如晦走过去,抽出腰间的匕首。
“哧——”
一刀,划开了一个粮袋。
麦粒滚了出来,落在地上。
粮袋内侧,隐约有一行字。
杜如晦伸手,把那一行字翻了出来。
“洛阳县民生仓。”
“元和六年秋粮。”
他抬起头,看向崔成。
“这行字,是你刻上去的?”
崔成摇头。
“不……不是。”
“是……是仓署的人。”
杜如晦“哦”了一声。
“仓署的人?”
“那就是说,这些粮,是从洛阳县民生仓里出来的?”
崔成咬紧牙关。
“我……我只是照吩咐办事。”
“我真的不知道。”
杜如晦叹了口气。
“你说你不知道。”
“那我问你最后一遍。”
“是谁,让你把这些粮,拉进崔氏义仓的?”
崔成的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厅外。
那里,隐约有一道人影。
是崔家派来的人?
还是——
他不敢想。
杜如晦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不用看了。”
“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指望崔家?”
“崔弘度,自己都顾不上自己。”
“你一个小小的管事,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条狗。”
“真到了要丢车保帅的时候。”
“你说,他们会保你,还是保他们自己?”
崔成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去。
他的手,开始发抖。
杜如晦看着他,声音忽然柔了下来。
“崔成。”
“你也是洛阳人。”
“你家里,也有父母妻儿。”
“你天天拉着这些粮,从民生仓,往崔家义仓里送。”
“你就没想过——”
“这些粮,本来是要留给灾年的百姓的?”
“你就没想过,有一天,你自己的亲人,也可能要靠这些粮活命?”
崔成的头,埋得更低。
“我……”
“我只是……”
“我只是混口饭吃。”
杜如晦叹了口气。
“混口饭吃,有很多种办法。”
“你偏偏,选了最不该选的那一种。”
他顿了顿。
“不过,你还有机会。”
“陛下常说——”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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