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金则安静地坐在窗边的绣墩上。她没有睡,只是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刻着“福”字的旧玉佩。那是她早已逝去的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
白日里在延和殿的镇定仿佛耗尽了她的心力,此刻,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无法言说的悲凉,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缓缓淹没。殿内焚着名贵的瑞麟香,那馥郁的气息却让她感到一阵阵窒息的烦闷。
“吱呀——”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王氏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住喉咙般的惊叫,猛地将头埋进锦被,整个人缩得更紧,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宋福金身体微微一僵,摩挲玉佩的手指停住了。她缓缓转过头。
徐天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廊下的灯光,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他换了一身更为舒适的玄色暗纹常服,卸去了白日的甲胄与朝服,但那股久居上位、生杀予夺的威严气息却丝毫未减,反而在这静谧的深夜,更添几分无形的压迫感。他没有带侍卫,只身一人。杜仲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无声地停留在殿门外,隔绝了内外。
他迈步走了进来,步履沉稳,目光扫过抖成一团的王氏,最后落在窗边强自镇定的宋福金身上。殿内侍立的宫女早已在他踏入的瞬间,便屏息垂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烛芯燃烧的哔剥声和王氏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啜泣。
徐天径直走到锦榻边。王氏感觉到那迫人的阴影笼罩下来,吓得魂飞魄散,连哭泣都噎住了,只剩下牙齿格格打颤的声音。
“王…王…”她语不成调,泪流满面,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那未知的、令人恐惧的命运降临。她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渺小得如同蝼蚁。
徐天伸出手,并非粗暴,只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轻易地将那裹成一团的锦被掀开一角。王氏精致而惊恐的小脸暴露在烛光下,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他俯视着她,眼神里没有欲望,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如同在评估一件战利品的成色。
王氏在他冰冷的注视下,连颤抖都停滞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麻木的顺从。
徐天的目光并未在王氏身上停留太久,他直起身,转向窗边。
宋福金在他走近时,已经站了起来。她强迫自己迎向他的目光,尽管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白日里那番“活民”之论,是孤注一掷的直言,是绝望中抓住的一根稻草,她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
徐天走到她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一步之遥。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混合着一种冷冽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他伸出手,指尖带着薄茧,有些粗糙,轻轻抬起了宋福金的下巴,迫使她完全仰起脸,迎视他深不见底的黑眸。
烛光下,她温婉的容颜更显白皙细腻,那双曾闪烁着智慧与悲悯光芒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徐天的影子,深处是竭力压抑的紧张和一丝无法隐藏的哀伤。
“你白日所言,‘活民’二字,”徐天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寂静的寝殿内回荡,“甚合孤意。”
宋福金心头猛地一震,对上他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一时间竟忘了呼吸。他…听进去了?这简单的几个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死水般的心湖里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涟漪。
徐天的手指并未离开她的下颌,反而微微用力,拇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抚过她光滑细腻的脸颊。那触感带着侵略性,也带着一种奇异的、宣告所有权般的意味。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似乎要穿透她的眼睛,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乱世之中,如你这般女子,不多见。”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可惜,明珠暗投。”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宋福金心中最深的隐痛。明珠暗投…是啊,她这一生所学所思,那些关于民生疾苦的见解,那些治理地方的方略,在徐知诰身边,不过是后宅妇人闲暇时的点缀,从未真正得到过重视。
而在眼前这个覆灭了她夫君一切的男人口中,却得到了这样一句评价。巨大的讽刺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喉头哽咽,鼻尖发酸,温婉的眸子里迅速弥漫上一层朦胧的水汽。
徐天看着她眼中瞬间涌起的泪光和那份深切的悲凉与认命交织的神色,不再言语。他揽住她的腰肢,那力道霸道而坚定,不容丝毫抗拒。另一只手则伸向锦榻上仍在无声颤抖的王氏。
“啊!”王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如同被捕获的小鹿,身体僵硬地被拉了起来。
烛火摇曳,光影在帷幔上剧烈地晃动,交织出凌乱而暧昧的图案。
锦帐缓缓垂落,掩住了内里的景象。只余下细碎的、压抑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宫中回荡:王氏那如同幼兽哀鸣般断断续续、充满恐惧和无助的呜咽;还有宋福金那一声几不可闻、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悠长叹息,那叹息里蕴含着太多太多——家国倾覆的悲凉,身不由己的无奈,对过往的诀别,或许…还有一丝对未知命运的茫然接受,以及白日里那番“活民”之论被倾听后,心底深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一丝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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