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无关的内侍宫人早已被清空,这里安静得只剩下甲叶摩擦的轻微声响和风吹过廊檐的呜咽,如同坟墓。
王妃的仪驾急匆匆而来,尚未停稳,朱清珞便已疾步而下,花见羞和王氏被宫女搀扶着,哭哭啼啼地跟在后面,宋福金则沉默地走在最后。
刚踏上殿前汉白玉阶,一道瘦削却如铁铸般的身影便挡在了面前。
内侍监知枢密事、宣徽院使李肆,面无表情,躬身行礼,声音平板无波,却带着不容逾越的坚决:“王妃娘娘,各位才人。大王重伤,需要绝对静养,太医叮嘱,万万不可惊扰。请娘娘和各位主子回宫。”
朱清珞凤目含威,心中焦急如焚,厉声道:“李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拦本宫?大王伤重,本宫身为正妃,岂有不去榻前侍奉之理?滚开!”
李肆身形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未曾多抬一下,依旧是那副死人般的腔调:“娘娘息怒。此乃王命,亦是太医严令。惊扰大王静养,若有差池,奴婢万死难赎。请娘娘回宫。”他身后的铁签都甲士,同时向前微微踏出半步,动作整齐划一,那股冰冷的煞气扑面而来,竟逼得朱清珞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花见羞哭喊道:“李内官!你就让我们进去看一眼吧!就看一眼,知道大王安好,我们立刻就走!”
李肆看都没看她一眼,只重复道:“请各位主子回宫。”
朱清珞气得浑身发抖,一股寒意却从心底升起。
李肆是徐天绝对的心腹,他的态度,某种程度上就是徐天的态度。
如此严防死守,连她这个正妃都毫不通融……那伤势,恐怕真的……她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声音带上了绝望的哭腔:“李肆!你……你若再敢阻拦,本宫……本宫便治你大不敬之罪!”
李肆终于抬起了眼皮,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寒,他缓缓道:“娘娘,此刻非常之时。大王若有恙,这吴国天下,还需安稳。奴婢职责所在,便是护卫王驾,执行王命。纵娘娘此刻斩了奴婢,奴婢亦不敢让开半步。请娘娘,以大局为重,回——宫——”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是一丝隐晦的警告。
朱清珞怔住了。她看着李肆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看着周围那些如同铜墙铁壁、只听令于徐天一人的铁签都甲士,再回想徐天平日的算计与狠辣……一个模糊而惊人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劈入她的脑海!
难道……?
她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宋福金。
只见宋福金微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唇瓣紧抿,那过于冷静的姿态,与周围花见羞和王氏的崩溃哭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察觉到朱清珞的目光,宋福金极快地抬眸与她对视了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关切,有忧虑,但更深处的,却是一种了然的、甚至是带着一丝凝重劝诫的意味。
朱清珞的心狂跳起来。是了……是了!以他的性子,那般奸猾似鬼、算无遗策,怎会轻易被降人所伤?即便受伤,又怎会如此轻易就……这严防死守,这李肆的态度……
她再次看向李肆,李肆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但那姿态,分明是一座无法撼动的铁壁。
巨大的恐惧和猜疑,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瞬间冷静了下来,却也带来了另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战栗。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再开口时,声音虽仍带着沙哑,却已恢复了王妃的威仪,只是那份威仪下,是无人能窥见的惊心动魄:
“罢了……李内官忠心护主,其志可嘉。”她缓缓道,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既是王命与太医严令,本宫……便不再强求。”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哭得几乎瘫软的花见羞和王氏,声音沉凝:“都听见了?大王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惊扰。哭哭啼啼,成何体统!都随本宫回宫去!安心等待消息,不得再妄自揣测,更不得再来此地喧哗!”
花见羞难以置信地抬头:“姐姐!”
王氏也啜泣着:“娘娘……”
“回宫!”朱清珞语气陡然转厉,不容置疑。她率先转身,扶住侍女的手臂,步伐甚至有些踉跄地走向仪驾,不再回头看那森严的承晖堂一眼。
花见羞和王氏被她的疾言厉色吓住,虽仍抽噎不止,却也不敢再闹,只得被宫女们搀扶着,一步三回头,哭天抹泪地跟着离去。
宋福金走在最后,她深深看了一眼承晖堂那紧闭的、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兽之口的殿门,又瞥了一眼如同一尊铁塑般守在原地的李肆,眼中最后一丝疑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明悟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忧惧。
她微微颔首,无声地行了一礼,随即转身,步履沉稳地跟上队伍,那挺直的背影,在弥漫的悲伤与恐慌中,显得格外孤清而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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