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
凌晨三点十七分,雾气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把整座爱丁堡老城裹得密不透风。伊莱亚斯攥着黄铜钥匙的手沁出冷汗,钥匙串上那枚刻着“1897”的徽章硌得掌心生疼——这是市政厅给新守夜人的“见面礼”,也是他今晚要独自看守的对象:卡尔顿山山顶的纳尔逊钟楼。
“别担心,小伙子,就是个闲差。”下午交接时,老守夜人麦肯锡的胡子上还沾着威士忌的酒气,他拍着伊莱亚斯的肩膀,眼神却飘向钟楼漆黑的拱门,“每晚绕着钟塔走三圈,检查门窗,凌晨四点准时敲钟报时。记住,无论听见什么,别回头,别回应,更别……去地下室。”
伊莱亚斯当时只当是老人吓唬新人的玩笑。作为刚从伦敦来的穷学生,他需要这份薪水支付房租,哪怕工作时间是午夜到黎明。可此刻站在钟楼脚下,那股从石缝里渗出来的寒意,让他忍不住裹紧了羊毛外套。钟楼的花岗岩墙面上爬满墨绿色的苔藓,像凝固的血迹,塔顶的铜钟在雾里若隐若现,泛着死气沉沉的光。
他按照麦肯锡的嘱咐,掏出钥匙打开第一道铁门。门轴“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走进钟楼底层,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铁锈和腐烂木头的味道,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肖像画,画里的人穿着维多利亚时期的军装,眼神空洞地盯着他。伊莱亚斯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地面,突然停在一堆散落的鸟粪旁——那里有一枚银色的怀表,表盖敞开着,指针永远停在了三点十七分。
“谁的东西?”他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怀表,就听见头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在钟楼上走动。伊莱亚斯猛地抬头,手电筒的光扫过旋转楼梯,空荡荡的梯级上只有灰尘在浮动。他咽了口唾沫,安慰自己是风的声音,可心脏却跳得像要撞破肋骨。
按照流程,他需要先检查钟楼的四个朝向的窗户。第一个朝北的窗户完好无损,窗台上摆着一盆干枯的薰衣草,叶子脆得一捏就碎。第二个朝西的窗户也没问题,只是玻璃上布满裂纹,像一张蜘蛛网状的伤疤。当他走到第三个朝南的窗户时,手电筒的光突然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他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是他的,那脚步声很轻,像是女人穿着软底鞋在走动。
伊莱亚斯的后背瞬间僵住,麦肯锡的话在耳边回响:“无论听见什么,别回头。”他攥紧手电筒,强迫自己继续检查窗户,可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甚至能感觉到有一缕冰冷的气息拂过他的后颈。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手电筒的光柱开始剧烈晃动,照亮了窗玻璃上的倒影——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长发垂到腰间,脸被雾气遮住,只能看见一双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睛。
“啊!”伊莱亚斯再也忍不住,猛地转身,可身后空荡荡的,只有旋转楼梯在雾里延伸。他大口喘着气,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刚才的倒影像是幻觉,可后颈的寒意却真实得可怕。他不敢再停留,快步走向第四个朝东的窗户,刚走了两步,就听见楼梯上方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水滴落在石板上。
他抬头望去,光柱里飘下一缕缕黑色的头发,像水草一样在空中摆动。紧接着,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细若游丝,却字字清晰:“我的怀表……你看见我的怀表了吗?”
伊莱亚斯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突然想起刚才捡到的那枚怀表,赶紧掏出来扔在地上。怀表落地的瞬间,那“滴答”声停了,可钟楼里的温度骤然下降,墙壁上的肖像画开始微微晃动,画里人的眼神似乎转向了他。
“该……该敲钟了。”他颤抖着爬上旋转楼梯,每一步都感觉脚下的木板在呻吟。楼梯尽头是钟楼的顶层,铜钟悬挂在穹顶下,钟锤上缠着几根黑色的头发。伊莱亚斯走到钟绳前,刚要伸手,就看见钟的内侧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1902年11月5日,艾拉·怀特,在此等候她的未婚夫归来。”
就在这时,他听见楼下传来“哐当”一声,像是铁门被风吹得关上了。他心里一紧,想起麦肯锡说的“凌晨四点准时敲钟”,现在已经三点五十八分了。他不再犹豫,双手抓住钟绳,用力往下拉。
“咚——”
第一声钟响,震得整个钟楼都在颤抖。伊莱亚斯感觉脚下的木板突然塌陷,他惊呼一声,身体往下坠去,却被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脚踝。他低头一看,那个穿白色长裙的女人正从楼梯的缝隙里往上爬,她的脸终于清晰了——皮肤像死人一样苍白,嘴唇干裂,嘴角挂着一丝血迹,而她的手里,正攥着那枚银色的怀表。
“你为什么不还给我?”女人的声音变得尖锐,指甲深深掐进伊莱亚斯的脚踝,“他说过,会在敲钟时回来娶我,可他没有……你看见他了吗?”
伊莱亚斯疼得大叫,拼命挣扎,可女人的力气大得惊人。他的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柱扫过墙壁,突然看见肖像画里的军装男人——那个男人的脸,和他钱包里父亲年轻时的照片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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