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炉火与心传,华夏味的新生
初雪消融的清晨,檐角垂落的冰棱折射着细碎的晨光,将远月学园的青石板路染成淡金色。后厨的木格窗半敞着,一股清润的高汤香气顺着窗缝漫出来,混着庭院里未散的雪气,酿成独属于清晨的鲜活气息。李浩踩着晨光走到后厨门口时,木门“吱呀”一声轻响,像是在应和他脚步里的期待。
灶台前,解长贵已立了许久。他穿着浆洗得发白的青布围裙,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手里摩挲着一口乌黑的铁锅,锅身是深沉的墨色,锅沿却泛着温润的琥珀色包浆——那是数十年间油盐酱醋浸润、烈火翻炒打磨出的痕迹,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时光的温度。“来了。”解长贵听见脚步声,回头时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手里的铁锅在晨光下晃出细碎的光,“这口锅跟着我师父走南闯北,后来又传到我手里,算起来快有五十年了。”
李浩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到锅沿,便觉一股沉实的分量顺着掌心往下坠。锅壁上布满细密的纹路,是常年握铲翻炒留下的印记,摸起来像老树皮般粗糙,却又带着烟火气的温润。“炒‘雪花鸡淖’,就得用这种养透了的老铁锅。”解长贵看着他掂量铁锅的模样,声音里带着几分郑重,“新锅太利,会刮伤食材的肌理;只有老锅,受热匀匀当当,还能锁住食材最本真的鲜味,你试试架灶上。”
李浩依言将铁锅架在燃气灶上,指尖扣住锅耳时,能感受到铁锅残留的余温。拧开阀门的瞬间,蓝色的火苗“腾”地窜起,温柔地舔舐着锅底,发出“滋滋”的轻响,像是老物件在与火焰低语。他握着锅耳轻轻转动,铁锅在灶上平稳地打着圈,火苗也跟着流转,映得他脸颊发烫。
“昨天你做的鸡淖,形儿是有了七分,可差了点‘活气’。”解长贵从墙角的竹篮里拎出一块新斩的鸡胸肉,肉色鲜红得像初升的朝阳,肌理间还渗着细密的血水,“鸡肉是‘活物’,处理得糙了,鲜味就跑了。今天咱们不着急下锅,先练‘剁泥’——这步是根基,根基扎不牢,后面调浆、火候再精,也是枉然。”
竹制的案板早已擦得锃亮,解长贵将鸡胸肉平铺在上面,肉质的弹性让案板微微下陷。他抽出一把薄刃菜刀,刀刃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剁泥的刀,得选这种前薄后厚的片刀,发力才匀。”话音未落,刀刃已与案板呈四十度角落下,手腕轻轻一抖,肉片便被划成均匀的细丝,粗细堪比绣花针。“你爷爷的食谱里写‘剁泥需顺纹,加水要见湿’,这话看似简单,得拆开来细细品。”解长贵的声音混着剁肉的“笃笃”声,在厨房里回荡,“顺纹剁,是顺着鸡肉的纤维走向下刀,能最大程度保留肉质的嫩度;要是逆着纹,纤维断得七零八落,吃着就柴了。”
他握着刀继续演示,刀刃起落间,细丝渐渐变成碎末,再从碎末凝成泥状。“加水也有讲究,不能一股脑倒进去。”解长贵舀起一勺清水,沿着案板边缘缓缓淋下,水珠顺着肉泥的纹路渗进去,“得等肉把水吸透了,再添下一勺,就像给庄稼浇水,得浇到根里去,让每一丝肉纤维都喝饱水,这样剁出来的泥才嫩得能掐出水。”
李浩接过菜刀,指尖刚握住刀柄,便觉刀刃比想象中沉。他学着解长贵的姿势下刀,可刀刃总不听使唤,要么切歪了纹路,要么把肉丝切得粗细不一。剁了没几下,手腕就开始发酸,胳膊也微微发颤。“别急,沉住气。”解长贵站在旁边,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发力的地方不对,你把劲儿都用在手上了,自然撑不住。”
等李浩停下来揉手腕时,解长贵接过刀重新示范。他双脚与肩同宽站稳,手臂微屈,刀刃落下时,能看到腰腹轻轻发力,带动手臂起落:“你看,力从腰起,顺着胳膊传到手腕,最后落在刀刃上,这样每一刀都稳,还省劲。”刀刃在案板上起落,每一下都精准地落在同一个区域,“笃笃”声均匀得像钟表的滴答声。没一会儿,案板上的肉丝就化成了细腻的肉泥,用刀背一刮,能顺着刀刃缓缓流下,像融化的春雪。
“当年我师父罚我剁了三个月鸡肉,每天从天亮剁到天黑,手腕麻得拿不起筷子。”解长贵放下刀,指腹摩挲着案板上的刀痕,“那时候我总怨他狠心,直到有次剁泥时,突然感觉到刀刃下的肉在‘呼吸’——什么时候肉质变松了,什么时候该加水了,心里清清楚楚。后来才明白,他不是罚我,是让我跟食材‘说话’,懂它的性子。”
那天上午,后厨里没有别的声音,只有“笃笃”的剁肉声伴着火苗的轻响。李浩换了三次刀——起初用片刀,手腕酸了就换轻便些的水果刀,后来干脆找了把木柄菜刀,攥在手里稳当些。胳膊酸得抬不起来时,他就靠在灶台边歇会儿,看着案板上的肉泥从粗糙变得细腻,从干涩变得温润。等到第四块鸡胸肉被剁成泥时,用刀背挑起,肉泥能像丝绸般垂落,落在案板上聚成一团,不散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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