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见。”
春桃留下这句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话,便在沈修德与沈老夫人那,淬了毒一般的目光中,转身从容离去。
她挺直的脊背,像一杆绝不弯折的标枪,将在场所有沈家下人那,或震惊,或恐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都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直到重新坐上那辆,属于“疏影阁”的紫檀木马车,那厚重的车帘,隔绝了丞相府内,所有的阴冷与不堪。
春桃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都软倒在了,那铺着厚厚锦垫的座位上。
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方才,在大厅之内,她看似镇定自若,言语锋利。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双腿,一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那毕竟可是当朝一品的丞相啊!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其权势之滔天,令人咋舌!
而沈家老夫人,更是沈家的顶梁柱,家族的掌舵人。她历经风雨,见多识广,手段高明,心机深沉,在沈家乃至整个京城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想当年,她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生死都被这二人掌控。他们可以随意决定她的命运,将她视为蝼蚁一般,毫不留情地践踏。
那种深入骨髓的,阶级压制与恐惧,不是换上一身体面的衣服,便能……彻底抹去的。
她之所以能撑下来,全凭心中那股,为主子复仇的不屈的意志;和姑娘在临行前,为她注入的那份无与伦比的底气。
“你背后,有太子的‘人情’,有凛王的‘愧疚’,有太后的‘赏识’……”
姑娘的话,一遍遍地在她的脑海中回响。
她的心,也便一点点地安定了下来。
她知道,她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欺辱的小丫鬟春桃了。
她是……执剑人。
是她家姑娘,伸向这肮脏世道的第一把……复仇的利刃。
……
而丞相府的正厅,则在春桃离开之后,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沈修德才像是……回过神来。
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中那本账册的副本,仿佛它是一个可怕的怪物。那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数字,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张牙舞爪地在他眼前舞动着。
这些字和数字,原本应该是他的财富和权力的象征,但现在却成了他内心恐惧的根源。它们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和贪婪,让他无法逃避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汗水顺着额头滑落,浸湿了他的衣领。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仿佛这些字和数字正在一点点地吞噬着他的灵魂。
“孽障……孽障啊!!!”
他猛地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
他将那本账册,狠狠地砸在地上!又像是不解气,冲上去用脚疯狂地踩踏,撕扯!
那副斯文扫地,彻底失态的模样,与他平日里,那个注重仪态城府深沉的百官之首形象,判若两人。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主位上,沈老夫人,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她用那根龙头拐杖,狠狠地敲击着地面,发出“笃笃笃”的、令人心悸的声响。
“一个背主求荣的贱婢!竟敢,跑到我们沈家的头上,来作威作福!她以为,她攀上了高枝,就能无法无天了吗?!”
“母亲!”沈修德停下动作,双目赤红地,看着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这个贱人,敢如此嚣张,背后定然是有人撑腰!她说,她手里有太子的名帖!此事,怕是与东宫,脱不了干系!”
“太子?”沈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随即便被更深的恶毒所取代。
“太子又如何?我沈家,是陛下的肱股之臣!他一个黄口小儿,还能为了一个商贾,与我们整个沈家……撕破脸不成!”
“修德,你即刻派府里最得力的暗卫,去给我查!查那个贱婢的落脚点!再派人去城外的庄子上,找几个干净利落的……江湖人!”
她的眼中……杀机毕现。
“老身就不信了!一个死了的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一本破账本,只要让那个拿着账本的贱婢,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她想用的,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灭口之法。
沈修德的心中,也是一动。
可随即,他便颓然地摇了摇头。
“母亲,不可。”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力的疲惫。
“今时,不同往日了。”
“那个贱婢,如今是‘疏影阁’的柳掌柜。那‘疏影阁’,在京城是什么地位,您不是不知道。它背后,牵扯的是京中大半的权贵女眷。动了她,就等于得罪了半个京城的勋贵。”
“更何况,”他惨然一笑,“您以为她今日,敢单枪匹马地来,会没有留下后手吗?”
“那本账册,她既然敢拿出来,就说明,她早已誊抄了无数份。说不定,此刻,那些副本,就藏在京城某个,我们永远也找不到的角落。我们杀了她,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坐实了我们‘做贼心虚,杀人灭口’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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