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
京城的黎明,总是来得格外地突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尤其是在这即将入冬的深秋。
皇家医署那座,由丞相府改建而成的巨大庭院里,却早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没有,寻常人家远行前的离愁别绪,与哭哭啼啼。
这里,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肃穆与紧张。
二十名,由灵素亲自挑选出来的医署中最精干,也最大胆的医官,早已穿戴整齐,列队待命。
他们中,有年过半百,经验丰富的老者;也有刚刚及冠,才华横溢的青年。他们都是医署建立以来,通过最严格的考核,选拔出来的精英中的精英。
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退缩。只有一种即将奔赴战场的……视死如归的决绝。
因为,他们的主心骨,他们的“神”,那个将他们……从各自平庸的命运中,拯救出来,给予他们,前所未有的地位与尊严的女子,此刻……就站在他们的面前。
灵素,依旧是一身最简单的青布长裙。外面,只罩了一件素雅的,月白色斗篷。满头的青丝,用一根最普通的木簪,利落地,挽在脑后。脸上,覆着那层,早已成为她标志的素白面纱。
她整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即将奔赴九死一生的疫区的统帅。倒像是……一个即将出门踏青的寻常女子。
可她那双清冷的,平静的眼睛,却仿佛蕴藏着足以安定人心的……磅礴力量。
“诸位,”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此去北境,千里迢迢……疫区之内更是生死难料。你们怕吗?”
“不怕!”二十名医官,齐声怒吼,那声音,竟带着几分沙场点兵的金石之气。
“好。”灵素点了点头。
“此去,我们不是去送死……我们是去救人。”
“从中医的角度看,瘟疫,古称‘疫戾之气’。其本质,是一种,具有强烈传染性的,天地间的‘邪气’。它,乘天地之变,经口鼻而入,流布三焦,散于脏腑,其变化多端,传变迅速。”
“《素问·刺法论》有云,‘五疫之至,皆相染易,无问大小,病状相似’。这,便是瘟疫,最可怕的地方——其无可辩驳的……传染性。”
“所以,此行,我们首先要做的,不是治病,而是防疫。”
她转过身,指向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几个大木箱。
“这些,是我,连夜为各位准备的……‘防疫三件套’。”
春桃上前,打开木箱。
里面,是一叠叠,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用厚棉布,缝制而成的口罩;一瓶瓶,用烈酒,浸泡着艾草、苍术、白芷等芳香化湿之药的“辟邪酒”;以及,一包包,用油纸包好的,由雄黄、朱砂、藿香等物,混合而成的“辟瘟香囊”。
“口罩,必须全程佩戴,每日需以药酒,浸泡消毒后,方可再次使用。”
“辟邪酒,每日,需三次,涂抹于口鼻、耳后及手腕处,以芳香之气,抵御外邪入侵。”
“香囊,则需时刻佩戴于胸前。其内含的雄黄,乃是蛇虫之克星,亦是天地间至阳至刚之物,最能辟易,阴邪秽气。”
她的一番讲解,详细,专业,而又充满了令人信服的实用性。
那些,原本心中还有一丝忐忑的医官们,在听完之后,眼神都变得,无比的坚定与,安心。
他们知道,他们追随的,不是一个,鲁莽的,空有热血的理想主义者。
而是一个真正懂得如何……与死神博弈的智者。
“出发前,每人饮下一碗‘预防汤’。”灵素,又指向,旁边那几桶,还在冒着热气的深褐色汤药。
“此方,名为‘达原饮’,乃是前朝医家吴又可,所创。专治,瘟疫初起,邪在膜原之症。其方,以槟榔、厚朴、草果为主,行气除湿,辟秽化浊。又有知母、黄芩、芍药,清热解毒。我又在其中,加入了人参、白术,以扶助正气,固守根本。”
“记住,治疫如作战。攻伐邪气,固然重要。但保护好我们自身的‘城池’,也就是……我们自己的正气,才是重中之重。正气存内,则邪不可干。”
“是!谨遵总司大人之命!”
二十名医官,齐齐躬身,那声音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敬佩与信服。
就在,他们即将饮下汤药,整装出发之时。
医署的大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整齐划一的,铿锵有力的马蹄声。
紧接着,是太子府大太监王瑾那尖细而又……充满了威严的通报声。
“太子殿下,驾到——!”
……
整个医署,都因为,太子这突如其来的高调到近乎炫耀的到访,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只有灵素,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仿佛这一切,都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对着春桃,使了个眼色。
春桃心领神会,立刻带着几名主事,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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